林风把信纸从门框上取下来,指尖还残留着那丝微不可察的震动。他没再看第二眼,随手将信折好塞进怀里,动作利落得像收剑入鞘。
屋里安静得很,只有风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桌角一张药方纸边微微翻动。他走到墙边,拿起靠在那儿的剑,剑身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冷得像井水。他低头看了看左手包扎处,血已经不再往外渗,但一用力,肋骨下面还是扯着疼,像是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
他没管,开始检查剑鞘有没有裂痕,指腹顺着边缘慢慢滑过。这剑陪他过了不少夜,砍过不少人,也救过几个人。他不指望它能活得比自己久,只希望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正要起身去拿包袱,眼角忽然扫到屋角有人影动了一下。
铁真真蹲在地上,正用一块旧布把几包药草裹起来,动作有点急,手指发抖。她把绳子打了结,又拆开重绑,显然心不在焉。
林风停下动作:“你要走?”
她没抬头:“你不也走?”
“我去断魂崖。”他声音不高,“不是游山玩水。”
她终于抬头看他,眼神不像平时那样低着,而是直直地迎上来,带着点倔。她没说话,右手伸进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朝他扔了过来。
林风伸手接住。
白玉雕的龙纹,盘在正面,背面刻着一个“谢”字,笔画古拙,边缘磨得发亮,显然是贴身带了很多年。玉上有几道细划痕,像是被人拿刀刮过又擦不干净。
他还没开口,脑子里嗡的一声,系统提示跳了出来:
【检测到谢家血脉,可触发隐藏任务“谢家遗孤”,奖励:解锁谢家剑法残篇线索,需完成“守护血脉”条件】
他盯着她:“你到底是谁?”
铁真真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嗓音有点哑:“二十年前,神剑山庄那一夜……我是唯一活下来的谢家人。”
林风没动,手里的玉佩却攥紧了。
他知道那一夜。江湖上提起来都压着声音,谢家三百口人,一夜之间全没了。有人说谢晓峰早就逃了,有人说那是天尊下的手,还有人说,是谢家自己人反水。可没人提过还有活口。
更没人想过,这个活口会是个姑娘,会在这几年里一直给他煎药、递水、默默坐在角落守着他醒过来。
她看着他,眼睛红了,但没哭出来:“我娘把我塞进后院的枯井,上面盖了稻草和烂木板。她走之前说,‘燕十三会来,他会替我们讨公道’。”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一个用夺命剑的人。”
林风喉咙动了动。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在洛阳医馆见她时,她看到他使出夺命十三剑第三式,手会突然抖一下。
为什么她总在夜里低声念“阿吉哥”。
为什么她认得谢家暗器的机关结构。
原来她早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练的是什么剑。
只是她一直没说。
屋子里静了几息。
林风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又抬头看她:“那你现在告诉我,是因为我要去断魂崖?”
“因为我不能再躲了。”她声音稳了些,“以前我不说,是怕连累你。可你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天尊的老巢,是当年屠我全家的地方。你手里拿着他们的命,也扛着他们的债。而我——”她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再当个旁观的人了。”
林风冷笑一声:“你知道去那里意味着什么?不是比武,是杀人,也是被杀。你连剑都不会使。”
她抽出腰间的短刀,刀身不过一尺长,刃口有些卷,明显是厨房用的切药刀。她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然后轻轻吹了口气,把刀面上的灰吹走。
“我知道我不行。”她说,“可我也知道,要是我又一次躲在后面,看着别人为了谢家拼命,而我自己什么都不做……那我跟死在那晚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林风没说话。
他想起昨夜赛华佗说的话:“你是要等他们进来?”
他说:“对。”
现在,他又面临同样的选择。一个人走,还是带上一个背负着同样仇恨的人。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是脚步声,是叫喊,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声。紧接着,一股焦味随风飘进来,混着血腥气。
林风猛地转身,几步冲到门口,拉开门。
镇口方向冒起了黑烟,火光在白天都不算显眼,但那股烧肉似的味道,说明不止是房子着了。有人在喊:“快跑!天尊的人杀进来了!”
他还来不及反应,铁真真已经拎着包袱站到他身边,短刀插回腰间,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已经接受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林风看着她:“你不怕死?”
她抬头看他,嘴角居然扯了一下:“怕啊。可我更怕再看着谢家的人,一个个死在我眼前,而我还是只能躲在井底听动静。”
林风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把玉佩塞回她手里。
“拿着。”他说,“这东西要是丢了,你的身份就没了证据。而且——”他顿了顿,“我可不想以后被人问起,谢家最后的传人是不是被我弄丢的。”
铁真真低头看着玉佩,手指紧紧攥住,指节泛白。
林风转身走向院门,脚步沉稳。走了两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跟紧我。要是掉了队,我可不会回头找你。”
她点点头,快步跟上。
两人刚走到街口,就看见几个穿黑衣的汉子正拖着一个老汉往火堆里扔。那老头还在挣扎,嘴里喊着什么,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踹进火里。旁边一家客栈的招牌已经被砍倒,横在路中间,上面沾着血。
林风脚步一顿。
铁真真在他身后小声说:“那是李掌柜的店……他女儿昨天还给我送了一碗热面。”
林风没应声,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从怀里摸出那封信,看也没看,直接撕成两半,扔在地上。纸片被风吹着,打着旋儿,一片落在血泊边,一片卡在烧焦的木头缝里。
他拔剑出鞘三寸,剑尖朝地。
“你还记得你说你娘提到燕十三?”他问。
“记得。”铁真真声音很轻。
“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剑。”林风缓缓抽出剑,阳光照在刃上,映出一道冷光,“既然你等了二十年,那今天,就让我替他,先还一笔。”
他迈步向前,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声。
铁真真握紧短刀,跟了上去。
离客栈还有十几步,一个黑衣人转过身来,手里拎着滴血的刀,脸上有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他看见林风,咧嘴一笑,举起刀就要冲。
林风没等他动手,剑已出鞘。
一剑刺入对方咽喉,拔出时带出一串血珠,洒在路边半焦的野草上。
那人倒下时,手还抓着刀柄。
林风看都没看尸体,继续往前走。铁真真跟在他侧后方,呼吸有点急,但没停下。
客栈门口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像是老板和伙计。门框上被人用刀刻了个符号——一个扭曲的“天”字,底下连着一只断手。
林风盯着那符号看了两秒,忽然觉得左肩伤口又开始发热。
他抬起手,发现包扎的布条边缘已经渗出血丝,一滴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红点。
铁真真注意到了,伸手想去扶。
他摆手拦住:“别碰。这伤现在不能碰。”
她咬唇,没再上前。
林风盯着客栈里面黑洞洞的门,声音低了下来:“你要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她站在原地,没动。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把短刀仔细包好,塞进包袱里。再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银针,五根,排在指间,针尖闪着寒光。
“我不用刀。”她说,“但我学过怎么扎人。”
林风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
“行。”他说,“那你记住,待会要是有人冲你来,别管招式,往眼睛扎。”
她点头。
林风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
木门吱呀响了一声。
屋内地面满是碎瓷和血迹,桌椅翻倒,墙上溅着大片暗红。角落里蜷着个孩子,七八岁模样,满脸是灰,睁着眼一动不动。
铁真真快步走过去蹲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林风刚要说话,忽然听见头顶瓦片轻轻响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
一片瓦松动了,边缘露出一角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