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右手还扣在铁真真的腕子上,力道没松,可指尖已经发僵。她那刀虽停了,人却像绷到极限的弦,随时会断。他没再问,也没放手,只是把身子往侧一挪,正好挡住神龛方向——宋青书还在那儿靠着,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外头风卷着灰扑在破窗上,啪地一声,像是有人拍了一下窗纸。
铁真真忽然抖了一下,眼里的狠劲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压着的东西——不是恨,是累。
“你真不知道?”她声音哑了,“谢家现在还有谁活着?我爹死在庄门口,娘被吊在祠堂梁上三天,就因为不肯交出‘引脉诀’的手札。我躲在地窖里,听着外面一个个倒下……等到天亮爬出来,满庄子都是冷的。”
林风没动,手上的劲却不知不觉缓了。
“后来呢?”他问。
“后来?”她冷笑,可笑到一半,眼泪先掉了下来,“后来我改名换姓,在医馆端药十年。就等着有一天,能碰上一个拿着谢家信物、会用夺命十三剑的人。我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畜生,踩着我们全家的尸骨,练成了这门剑法。”
林风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低头看了眼地上那块铜牌,承脉令三个字已经被磨得模糊。江湖上传说谢家如何显赫,三少爷如何天下无敌,可没人提那一夜的血到底流了多少。
他刚想说话,屋顶瓦片猛地一响。
不是风。
是某种东西从屋脊滑过时,带起的细微摩擦声。极轻,但逃不过他的耳朵。
铁真真也听见了。她迅速抹了把脸,抓起短刀,退到神像侧面,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林风没动。
他盯着屋顶正中那片残瓦,右手缓缓搭回剑柄。刚才那一阵心悸还没散,肩头的毒伤隐隐发烫,融合点压制不住地波动。他知道,来的人不会是唐门那种玩暗器的角色。
咔。
一声脆响,正殿上方一块瓦突然炸开,碎片四溅。
一道人影从破口落下。
没有跃下,也没有翻腾,就像一片叶子被风吹下来,轻轻飘进庙里。他脚尖点地,连尘都没扬起来。手里握着一根木棍,粗细不匀,像是从柴堆里随手捡的。
林风没拔剑。
但他掌心的汗湿了剑柄。
那人抬头,目光扫过他,又落在铁真真脸上,最后停在林风肩头。
“你用了武当的身法。”他说。
声音不高,也不冷,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这句话一出口,林风胸口猛地一闷,仿佛有根针顺着经脉扎进了丹田。
他确实用过。
在赌坊那一晚,骰子化镖飞来时,他借了梯云纵的起势卸力,才勉强避开。系统当时弹出提示,说能融合,他咬牙花了五十点,硬生生把那点轨迹记进了肌肉反应里。
可这人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风嘴上否认,体内却已经开始不对劲。太极剑的柔劲和夺命十三剑的杀气本就互斥,这一紧张,两股气竟在经脉里撞了起来,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他脸色变了。
识海里瞬间跳出红字:【剑气冲突,调和失败,需立即处理,否则经脉受损】。
铁真真看着他额角冒汗,皱眉:“你怎么了?”
林风没答,只觉喉咙发紧,眼前有点发黑。
那持木棍的人往前走了一步,依旧慢悠悠的,可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跳上。他抬起木棍,轻轻点了点地面。
“剑道如水。”他说,“急则浊,缓则清。”
话音落,林风体内那股乱窜的劲竟真的慢了下来。不是被压制,而是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梳理过,原本互相撕扯的两股气息,开始缓缓靠拢。
他愣住。
这不是内功,也不是点穴。这是……道理。
可道理怎么能管用?
“你谁?”他喘了口气,盯着对方的眼睛。
“阿吉。”那人说。
林风心头一震。
阿吉?那个在市井里扛活、被人打得满脸血也不还手的落魄汉子?传说谢晓峰隐姓埋名时用的名字?
他不信。
可眼前这人站姿松垮,衣衫破旧,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偏偏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不像是炼出来的,倒像是把一辈子的生死都烧进去,炼出来的光。
铁真真忽然跪了下去。
不是心里,也不是害怕,是整个人塌了。她把刀放在地上,双手撑着地,肩膀微微发抖。
“三少爷……”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家……只剩下我了。”
林风看她一眼,又看向那个叫阿吉的男人。
对方没扶她,也没说话,只是把木棍横在身前,像是横了把剑。
“你为什么要学武当的东西?”他问林风。
“活命。”林风实话实说,“赌坊老板用梯云纵的架子打我,我不接,就得死。系统告诉我能融合,我就用了。”
“系统?”
“……一个帮我记招式的东西。”
谢晓峰——如果真是他——没追问,只是点点头:“你想变强,没错。可你太急。剑法是别人的,你拿来就用,就像饿汉抢饭,吞得太快,会噎死。”
林风咬牙:“我没得选。”
“谁都有选择。”他淡淡道,“你可以死,也可以停下。”
林风一怔。
停下?
他多久没听人说过这个词了。从断魂崖爬上来那天起,他就没停过。一路打,一路抢,一路融合,生怕慢一步就被甩进坟里。
“那你告诉我。”他盯着对方,“为什么谢家要藏?燕十三为剑疯魔,最后自刎。你躲了二十年,连名字都不敢用。你们怕的到底是什么?”
谢晓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抬手,用木棍轻轻拨了下香案上的残烛。火苗晃了晃,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
“我们不怕什么。”他说,“我们只是不想让剑变成杀人的借口。”
林风还想问,可就在这时,识海再次震动:【调和进度37%,建议持续放松经脉,避免剧烈运功】。
他闭了闭眼,试着照做。不再强行控制那两股气,而是像引水入渠一样,慢慢引导它们汇合。疼痛减轻了些,可还是悬在临界点上。
“你要么放下夺命十三剑。”谢晓峰说,“要么彻底学会它。半吊子最危险,伤人伤己。”
林风睁开眼:“我没时间彻底学。明天说不定就被人砍了。”
“那就死。”他说得平静,“死也比走错路强。”
铁真真抬起头,看着他:“那你呢?你躲了这么多年,值吗?”
谢晓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风,最后目光落在那根木棍上。
“值不值,我说了不算。”他轻声道,“但只要还有人问这个问题,就说明剑还没死。”
外头风忽然停了。
庙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音。
林风站在原地,手还按着剑柄,可指节已经不那么用力了。他体内的气流仍在缓慢调和,系统提示变成了绿色:【调和进行中,预计剩余时间九分钟】。
他刚想开口,屋顶又是一阵轻响。
不是一个人。
是好几片瓦同时松动的声音。
谢晓峰眉头微皱,木棍轻轻一转,指向屋脊。
林风立刻警觉,左手护住身后神龛方向,右手缓缓抽剑出鞘三寸。
铁真真抓起地上的刀,贴墙而立。
三人静默对峙,目光齐齐望向破庙上方。
一块瓦片缓缓移动,露出一只戴着青铜指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