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手指从墨镜边缘滑落,指尖残留着金属框的凉意。那道由光斑折射出的细线仍悬在空中,直指彭城方向,浑天仪的主轴却开始轻微震颤,像是某种信号正在逆向侵入。
他没有抬头,只将手掌按在控制台凹槽处。血珠顺着掌心旧伤裂开,滴入下方密钥孔。蓝光自地底升起,沿着青铜导轨蔓延,唤醒沉睡的量子阵列。
云姜立刻察觉异常。她手中的听诊器刚收回药囊,便又贴上主控台表面。震动频率不对——不是机械运转的规律脉动,而是杂乱的数据流冲击,带着断续的指令残片。她闭眼凝神,耳中捕捉到熟悉的节奏:三短一长,间隔 precisely 七息。这是赵高惯用的加密节拍。
“还有残留。”她低声说,“他在最后时刻埋了反向触发程序。”
韩谈从暗道口现身,手中提着一只木盒。他没走近,只是站在光圈外沿,目光扫过那根仍在闪烁的光柱。片刻后,他打开盒子,取出一枚锈蚀的齿轮,边缘刻着半阙《国殇》的纹路。这是他早年训练死士时用过的信物,也是唯一能与韩姬意识波频共振的物理载体。
陈砚终于开口:“准备接引。”
话音未落,光柱骤然扭曲,一团模糊的人形轮廓浮现其中。衣袂翻飞,发间银簪微颤,正是韩姬的模样。但她的眼神空茫,瞳孔时而琥珀、时而灰白,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冲刷她的意识。
“兄长……”她喃喃,“冷宫井底的管道,是你修的吗?”
韩谈握紧木盒,指节泛白。他知道她在挣扎——吕不韦植入的初始指令正与墨家“天志计划”的终极目标撕扯她的神识。她记得自己是棋子,却忘了为何要留在这里。
云姜快步上前,从发间拔下银簪。簪身并非纯银,而是嵌有七十二道微型齿轮,依照《墨经》中“归墟引”图谱锻造。她将其轻轻插入韩姬颈后一处隐秘接口。刹那间,数据流趋于平稳,韩姬的面容清晰起来。
“你在未来等我?”她看向陈砚,嘴角浮起一丝笑,“可我从未真正活在现在。”
陈砚盯着她,声音低缓:“你不是任务的一部分。你是第一个在我装疯时,还敢递来一碗热羹的人。你说‘胶西王殿下,今日风寒,莫贪酒’。那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他们派来的杀器。”
韩姬眼尾的朱砂痣微微一跳。
“我也知道你是谁。”她轻声回应,“每夜整理竹简,用思维导图推演朝局。你在怕,怕自己变成那个历史书里的胡亥。可你不是。你是陈砚。”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韩谈终于迈步向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木盒中的齿轮与那只木牛流马残件一同放入能量阵列中心。机关咔嗒作响,内部竹片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韩姬自入宫以来每一次行动的时间、地点、对象。那是他十年来默默追踪的痕迹,也是兄长对妹妹最后的锚点。
浑天仪嗡鸣加剧,核心光路转为深蓝。时空裂缝在韩姬身后缓缓开启,如同一道垂直的深渊,边缘泛着不稳定的光晕。
“必须关闭辅助供能。”陈砚下令,“只留血脉共振。”
云姜迅速切断外围线路。地宫震动减弱,但主轴裂纹已现,一道细微的裂痕自底座爬向控制台。
韩姬回头看了兄长一眼,又望向陈砚:“你们会继续走吗?哪怕前方是无人记载的路?”
“本县治政,向来只看实效。”陈砚答,“不问出处。”
她笑了。这一次,笑容完整而清明。
“那我就放心了。”
她抬手触碰颈后的银簪,低声念出一段编码。归墟引启动,数据流开始回撤。她的身影逐渐透明,衣袍化作光粒,随裂缝吞没。
最后一刻,她留下一句:“我在终点等你。”
光柱熄灭,裂缝闭合。地宫重归寂静,唯有浑天仪仍在低频运转,显示量子通道尚未完全断开。
云姜蹲下身,拾起一片掉落的金属残屑——那是银簪断裂的一角。她仔细收进药囊,随即翻开竹简,开始记录刚才的能量波动曲线。笔尖划过竹面,发出稳定而持续的沙响。
韩谈合上空木盒,转身走向暗道。脚步未停,也未回头。经过陈砚身边时,他顿了半息,终究什么也没说,消失在通道深处。
陈砚仍立于原地,左手搭在密钥平台上,血迹已干涸成暗褐色。他望着浑天仪中央那团尚未散尽的余光,仿佛还能看见韩姬最后的笑容。
云姜忽然停下笔。
“主上。”她抬头,“她留下的数据流里,有一段加密信息,触发条件是‘当秦通宝流通至极西之地’。”
陈砚未动。
“解了吗?”
“未全解。但前半句译出来了。”她看着竹简,“她说:‘钥匙不在未来,在选择本身。’”
陈砚缓缓闭眼。
片刻后睁开,目光落在浑天仪另一侧的备用槽位。那里空着,形状与韩姬使用的密钥完全吻合,却更深、更窄,像是专为另一种血脉设计。
他伸手抚过槽壁内缘,指尖感受到一道细微的刻痕。不是文字,也不是符号,而是一串凹凸不平的点阵。
云姜注意到他的动作:“那是陨石同位素序列,需要活体血液才能激活。”
陈砚沉默良久,忽然问:“热气球燃料,还剩多少?”
“足够飞三轮。”她答,“但您刚下令暂停前线投放。”
“改计划。”他说,“调两具去骊山南麓。我要亲自试一组坐标。”
云姜抬眼看他。
“您打算用自己做密钥?”
陈砚没有回答。他卷起左臂袖口,露出后背下方一块胎记——形状不规则,边缘泛着极淡的蓝光,像被星火灼烧过的痕迹。
他低声道:“我不是在启动系统。”
“我是在回应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