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抓着梯子往下爬,脚踩在生锈的横档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铁锈簌簌地往下掉,指尖被粗糙的金属磨得发疼。他能感觉到张峰微弱的呼吸贴在自己后背,断断续续,却还在坚持。头顶上的爆炸声渐渐远去,追兵的喊话也模糊成一片杂音,唯有水滴砸在铁皮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一滴、一滴,缓慢而沉重,仿佛在为他们的性命倒数。
他没有停下,也不敢停下,一直往下,直到双脚终于触到坚实的地面。通道比上面宽阔了些许,两侧是斑驳的水泥墙,中间一条狭窄的小路向前延伸,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他靠着墙喘了口气,胸腔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伸手探了探张峰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人从背上放下来,靠在角落里,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濒死的梦。
张峰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苏然迅速打开背包,翻出急救包,撕开绷带,重新包扎他肩膀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体温依旧偏高,显然是感染的征兆。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湿透了,冰冷地贴在身上,寒意直往骨头里钻,可此刻根本顾不上更换。
他掏出手机,屏幕裂痕更多了,边缘发黑,显示有些失真,但还能勉强使用。直播信号中断了几秒,又重新连接上,画面卡顿严重,语音却还算通畅。弹幕缓缓浮现:“主播你没事吧?”“张哥怎么样了?”“刚才那一跳吓死我了……”
苏然低头看了眼系统界面。隐身术的冷却时间已归零,状态栏清楚地写着【剩余时间:0】。人气值停在三万二,打赏能量略有增长,刚过百分之一点五。他点开粉丝总数,数字轻轻一跳——87万。
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两秒,忽然低笑了一声。
不是因为喜悦,而是觉得荒唐。几个月前,他的直播间观众还不过几百人,刷个火箭都要靠求情拉票。如今,八十七万人正实时看着他玩命,看着他背着兄弟从悬崖跃下,看着他钻进这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逃亡。
可这些人,真的能帮他活下去吗?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通道深处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身后的铁门半塌,仅有一点火光渗入,又被拐角截断。外面的人应该还在搜捕,但他暂时安全了。
至少现在没人追过来。
他把手机夹在衣领上,镜头对准自己和昏迷的张峰,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活下来了。刚才那一跳,我没松手。现在也没松。”
弹幕瞬间炸开。“太险了!”“你们终于甩掉他们了?”“主播快休息!别硬撑!”
他摇摇头:“不能歇。他们不会放弃,迟早会找到入口。”
话出口的那一刻,他自己也怔了一下。这话不像从前的他。以前的他只想活着,只想多赚点钱,只想让直播间人气涨上去。而现在,他脑子里想的是——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下次该怎么防?怎么反击?
他靠在墙上,闭了会儿眼。身体像被彻底掏空,手臂、双腿、腰背每一处都在隐隐作痛,酸胀得几乎无法动弹。可大脑却异常清醒,思维像刀锋般锐利。
他想起刚才用隐身术穿越火线时,张峰在他背上一句话都没说。不是不怕,是选择相信他。他也记起直播间的那些弹幕,有人刷“我们都在陪你跳”,有人直接打赏十万金币,只为帮他凑够释放技能所需的能量值。
这些人素不相识,却愿意为他花钱,为他揪心,甚至为他拼尽情绪值。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系统后台仍在运行。他点进历史记录,翻看最近几次战斗的数据。每一次危机爆发,只要直播开启,人气就会飙升,打赏随之而来,能量条迅速回满。尤其是他在受伤、逃跑、反击的关键时刻,观众的情绪波动最为强烈。
换句话说,越危险,他就越强。
可问题也正源于此——他的强大,建立在“被观看”的基础上。一旦无人关注,人气低迷,他便只是一个普通人,毫无反抗之力。
他低头看着张峰,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决绝:“下次不能再这么跑了。”
张峰没有回应,呼吸依旧微弱。
苏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听见没有?下次我不躲了。我要让他们知道,追我的代价是什么。”
说出这句话时,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那个神秘组织究竟有多少人?装备了多少机甲?背后是谁在操控?他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两件事:一是对方势必要他死;二是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正面抗衡。
但他不能再逃了。
逃一次是侥幸,逃两次是运气,逃第三次,恐怕连运气都会耗尽。
他拿起手机,对着镜头低声道:“家人们,谢谢你们一直在。刚才那段跳跃,我会用‘热度回放’功能再播一次。能收一点是一点。”
说完,他点开功能,选中“悬崖跳跃”那段高光片段。画面开始重播,虽然画质模糊,关键动作却清晰可见。弹幕很快涌上来:“这都能跳过去?”“主播是超人吧!”“礼物刷起来!支持到底!”
打赏能量缓缓上涨。他看着数字一点一点跳动,心中稍稍安定。
至少资源还在积累。
他把手机收好,检查背包。水还剩半瓶,干粮早已耗尽,干扰喷雾仅剩一罐。充电宝电量只剩百分之二十,手机撑不了太久。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信号稳定的地方,重新开播,恢复人气。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望向通道深处。那里黑得看不见尽头,也不知是否有出口。他不想进去,可不得不进。
他扶着墙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刚才落地时摔得不轻,右肩到现在还隐隐发麻。他弯下腰,小心地将张峰背起,动作极尽轻柔,生怕碰到伤口。
“再忍一会儿。”他低声说,“等找到安全的地方,我一定给你找医生。”
张峰在他背上轻微动了一下,依旧没有说话。
苏然迈步前行。脚步缓慢,却坚定无比。通道里的水汽越来越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霉味混合的气息。地面湿滑,积水反射着微弱的光,他走得稳,一步一步,踩在水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黑暗中唯一的节奏。
大约走了十分钟,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左边的通道大半坍塌,碎石堵死了去路;右边还能通行,但更加狭窄,顶部滴水更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水流。
他停下脚步,将张峰轻轻放下,靠在墙边。自己蹲下喘气,额头布满冷汗。体力已接近极限,四肢沉重如灌铅,可他还得撑下去。
他拿出手机,信号格闪烁了一下,从一格变成两格。直播仍在继续,人数回升至三万五千。弹幕不断跳出:“主播要去哪?”“别往里走了,太危险。”
他看了一眼系统,打赏能量又增加了百分之零点三。他低声说道:“里面可能有出路。我不确定,但必须试试。”
话音未落,正准备起身,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那声音像是某种机器启动的震动,遥远而模糊,隔着几道墙传来,听不真切。可那频率……他太熟悉了。
正是追兵所使用的机甲动力源的运转声。
他猛地回头,目光死死盯住来路。屏住呼吸,静静听了五秒钟。声音消失了。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对方没有放弃,已经开始调动设备,准备深入搜查。
他缓缓站起身,重新将张峰背好,手悄然伸进衣兜,握住了最后一罐干扰喷雾。只剩一次机会了,绝不能浪费。
他盯着右边的通道,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黑暗。
水滴落在脸上,冰凉刺骨。通道越来越窄,空气愈发压抑,每一步都像踏进未知的深渊。他的心跳平稳,眼神却愈发锐利。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在那幽深的黑暗尽头,或许藏着生路,也可能埋伏着死亡。
但他已无退路。
身后是塌陷的过去,前方是未知的命运。
他只能向前走。
一步,又一步。
哪怕脚下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走下去。
因为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生存而逃。
而是为了反击,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