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鼠标滚轮上滑了又滑。后台数据页面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推荐流量那栏的数字还是纹丝不动。
他昨天明明收到了系统通知,“已进入平台推荐池,预计二十四小时内获得流量扶持”。结果二十四小时过去了,观众数不升反降,今天下午那场直播,峰值才五十九人,比前天还少了二十多个。
“这不对劲。”他自言自语,把浏览器窗口切到观众来源分析。原本该占大头的“平台推荐”渠道,现在只占百分之七点三,剩下的全是老粉回访和搜索进来的零星观众。
他皱眉点开客服对话框,打了一串字:“我的直播已经进入推荐池,为什么没有实际推送?”
发送。
对方回复得倒是快:“算法自动匹配,无法人工干预,请您理解。”
苏然冷笑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自动匹配?我连着三场内容稳定、互动上升,你跟我说自动把我筛下去?”
他正想关掉页面,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悦发来消息:“你看了‘厨神阿豪’的动态没?”
他一愣,顺手点开短视频平台。首页推送里,一条新动态跳了出来——画面是一张排行榜截图,上面用红笔狠狠划掉了几个名字,其中一个位置虽然被打码,但底下写着一行小字:“有些人,火得太快,该踩踩刹车了。”
配文就一句:
“厨房不是秀场,别拿剪辑当手艺。”
评论区早就炸了。
“懂了,又是那个天天讲酱油的小主播吧?”
“果然,我就说他那几场数据有问题!”
“背后有团队吧?一个人哪能突然讲得这么专业?”
苏然看得脑门发紧。他立刻翻出自己最近三场直播的录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镜头没切过,流程完整,食材采购记录、操作时间线全都对得上。别说剪辑,连卡顿都没有。
“我啥也没干啊。”他挠头,“怎么就成了数据造假的典型了?”
正嘀咕着,电话响了。张峰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你被盯上了!”
“谁盯我?”
“厨神阿豪!还有他背后的公会!我表哥在另一家平台做运营,今天开会时听到风声,说是几个头部主播联合施压,要求平台控制‘非公会系新人’的曝光量,名单里就有你!”
苏然愣住:“就因为我做了三场认真做饭的直播?”
“不是因为现在,是因为以后。”张峰语气沉下来,“你没走套路,不搞夸张表演,也不卖惨拉票,偏偏观众爱看。这种人最危险——说明普通人也能靠真本事冒头,他们那些包装出来的流量明星还怎么混?”
苏然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所以我是动了人家的饭碗?”
“可不是嘛。”张峰叹气,“你现在就像个路边摊卖牛肉面的,手艺好,价格实在,结果连锁快餐店坐不住了,派人来说你卫生不达标,不让顾客进门。”
苏然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那我现在怎么办?换赛道?改拍搞笑段子?还是干脆去工地搬砖?”
“要不先换个平台试试?”张峰建议,“或者内容转型,别碰美食了,做个生活杂谈也行。”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林悦的声音轻轻插进来:“你们听我说一句……”
两人同时“嗯”了一声。
“我觉得……”她声音不大,但很稳,“他们越压你,越说明你走的路是对的。要是你做得烂,谁理你啊?”
苏然怔了怔。
“就像上次你说的,认真做一碗面。”林悦继续道,“有人觉得你在装,可更多人其实是羡慕你能坚持。现在有人跳出来骂你,不是因为你假,是因为你让他们看到了自己不敢坚持的东西。”
张峰在旁边啧了一声:“哎哟,这话说得比我还能煽情。”
“ Shut up.” 林悦轻骂。
苏然没笑,反而坐直了身子。
他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后台数据依旧冰冷,推荐位像被人悄悄撤走的椅子,空着,却不肯再放回来。
但他心里那股憋屈劲儿慢慢散了。
原来不是自己不够好,而是太好了,好到让某些人睡不着觉。
他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光标在空白页顶端闪烁。
之前他还想着怎么优化火候、怎么选葱,现在问题变了——
不是怎么做面,而是怎么让人看到你在做面。
“如果……”他敲下两个字,又删掉。
重新输入:“如果不能靠平台推,那就让人主动来找我。”
张峰还在电话里唠叨:“你要真打算继续,我认识一个做户外设备的哥们,便宜租你一套直播器材……”
“不用租。”苏然打断他,“我有个想法。”
“啥?”
“等我想清楚了告诉你。”
他挂了电话,转头看向窗边那套补光灯。灯光还是暖黄色的,照在灶台上,锅碗瓢盆整齐摆放,像随时准备开战。
林悦的消息又跳出来:“我一直都在。”
然后头像变灰,下线了。
张峰最后一条语音是:“需要帮手的时候,随时喊我。”
苏然没回,只是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路由器散热扇的嗡鸣。
他盯着文档,手指悬在键盘上。
外面楼道的感应灯忽明忽暗,脚步声偶尔响起,又渐渐远去。
城市照常运转,没人知道这个十平米的小屋里,一场无声的转向正在成型。
他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普通人怎么做直播才能被看见?”
页面刷出一堆标题党答案。
他一条都没点,视线落在搜索栏下方的联想词上——
“如何绕过平台限流”
“小主播对抗大V的方法”
“没有团队怎么涨粉”
他的手指一顿。
慢慢删掉整行字。
重新输入六个字:
“能不能不在屋里播?”
光标闪了两下,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楼下传来一阵喧闹。
是隔壁租户在吵架,男人吼了一句什么,玻璃哐当作响。
紧接着,整栋楼的电闸“啪”地跳了。
屋内瞬间黑了下来。
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映出他半张脸。
他没动,也没起身去推电闸。
就在那片昏暗里,盯着那行未完成的问题,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能不能不在屋里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