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意志因极致的情绪而有些涣散,攻势稍缓的刹那——
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熟悉味道,悄然渗入了这片狂暴的识海。
那是……芝麻馅的甜香?混合着糯米皮的软糯气息……是元宵!
还有……饺子的油香,面皮与馅料混合的,家的味道!
这味道是如此微弱,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被怒火暂时掩盖的、最柔软的记忆闸门。
母亲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的身影,家人围坐一桌的笑语,春节晚会作为背景音的喧闹……无数鲜活温暖的画面冲击着他的意识。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那滔天的怒火、无尽的悲凉,在这熟悉到令人想哭的味道面前,竟如同冰雪般开始消融。
外界,平台之上。
就在荧为他拭去泪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时——
凌叶那不断流泪的、空洞的双眼,焦距一点点地汇聚起来。那层笼罩了他许久许久的迷雾,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霭,缓缓退去。
他的眼神,从茫然,到困惑,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巨大悲伤与无比柔软的清明。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仅存的右手,似乎想确认什么,指尖微微颤抖。
“凌叶?你醒了?”荧最先发现他的变化,惊喜地凑过来,“你刚才一直在流泪,我们都很担心你。”
凌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荧眼里的担忧,达达利亚的欣慰,柔絮的温柔,温迪(自己赶来的)和云堇的关切,还有申鹤递过来的纸巾……
这些人明明与他非亲非故,却为了他的“新年”,为了缓解他的乡愁,费心准备了这么多,甚至做出了最接近家乡味道的食物。
那缕从识海穿透而来的香气,不仅唤醒了他的意识,更唤醒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提瓦特是孤单的,是被迫漂泊的,可此刻他才明白,他早已在这里找到了新的羁绊,找到了愿意为他付出温暖的人。
“……谢谢。”
凌叶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这是他沉睡多日来,第一次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这一刻,无需多言。
他不是被战斗唤醒,而是被这跨越了世界、由友情精心复刻的“家的味道”,从无尽的愤怒与乡愁中,温柔地唤回了人间。
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本能的无意识流淌,而是带着温度、带着情感的宣泄。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任由泪水滴落。
周围的众人,看着苏醒过来、真情流露的凌叶,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随即,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欣慰与感动的暖流,弥漫在每个人心间。
柔絮见他醒来,笑着递过一碗新煮的甜汤:“醒了就好,快尝尝这个,我按你家乡的方子多加了点冰糖,更甜一点。”
达达利亚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就说过,我们会陪你过新年,以后每年都陪你过。”
派蒙也是飞过来,小声说:“凌叶……你、你醒啦?还……还想吃元宵吗?我特意给你留了好几个最大的!”
凌叶接过甜汤,小口喝着,温暖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他所有的委屈与孤单。
远处的霄灯还在升空,红色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眼底的笑意。
泪眼朦胧中,看着眼前这群可爱的人,看着这为他一人营造的“异乡新年”,他终于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痕的、却无比真实的、释然的微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被乡愁困住的孤独者——在提瓦特,他有了新的“家人”,有了值得守护的温暖,而这份温暖,会比任何力量都更能支撑他走下去。
此夜,灯火万家,终有一盏,为他而明。
凌叶的苏醒,如同往热烈的篝火上又泼了一桶油,气氛瞬间爆炸开来!
先前那点因他落泪而产生的感伤氛围,瞬间被他本人亲手打破。
此刻的凌叶,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抛开了往日的沉稳与深不可测,露出了潜藏已久的、属于他真实年龄段的跳脱与活力。
温迪率先弹起竖琴,欢快的旋律顺着晚风散开。
云堇干脆从戏服箱里翻出一件轻便的戏袍披上,笑着朝凌叶招手:“凌叶!既然醒了,就来陪我唱一段!我新写的戏词,正缺个搭子!”
所有人都以为凌叶会推辞,没想到他眼睛一亮,竟真的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他先是跟着云堇的调子,字正腔圆地唱了一段璃月戏文,虽不及云堇专业,却也韵味十足,引得众人鼓掌。
唱到兴头上,凌叶突然一拍大腿,把戏词抛到脑后,扯开嗓子唱起了老家村口戏班子常演的《定军山》:“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刘备本是靖王的后,汉帝玄孙一脉流……”
那股子豪迈劲儿裹着乡土气息,竟让云堇都忘了接腔,只睁大眼睛跟着晃头;连一直没个正型的温迪,都放下竖琴拍着腿叫好,还跟着学了句“当阳桥前一声吼”,逗得众人笑作一团。
闹腾够了,柔絮端着砚台和红纸走过来,笑着把毛笔塞到凌叶手里:“别光唱呀,你家乡过年好像是要写春联的吧?来,给咱们写两幅沾沾喜气!”
凌叶握着熟悉的狼毫笔,指尖顿了顿,随即蘸满浓墨,手腕一转,“团圆”两个大字便落在红纸上——笔锋虽不算专业,却带着一股子韧劲,横平竖直间,竟有几分他爷爷当年教他写字的影子。
“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香菱凑过来,鼻子都快贴到纸上,“凌叶凌叶,你家乡除了饺子,还有啥好吃的?快跟我说说,我好改改新菜谱!”
“香菱大厨!柔絮姐!我们那里的红烧肉是这样的……”
“还有这个‘糖醋排骨’,糖和醋的比例很重要!”
“快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炸‘肉丸子’、‘酥肉’,那叫一个香!”他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两位美食大家听得眼睛发亮,恨不得立刻记录下来尝试复刻。
面对胡桃抛出的各种或诙谐或刁钻的诗句,凌叶也毫不怯场,搜肠刮肚地想着前世背过的诗词对联,虽然常常对得驴唇不对马嘴,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但那机智和参与的热情,让胡桃都拍手叫好:“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凌叶客卿,你很有往生堂的潜质嘛!”
派蒙见凌叶醒了,更是兴奋地拉着他比拼谁吃得更快更多。
凌叶也孩子气地应战,两人风卷残云,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香菱更是开心地又端上来好几盘。
而最高潮,莫过于与达达利亚的“男人间的对决”——拼酒!
“达达利亚!是爷们就来陪我喝!今天不许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能力,纯爷们,靠肉身硬刚!”凌叶抱起一坛北斗带来的烈酒,眼神灼灼。
“哈!求之不得!伙伴,今天可要让你见识见识至冬男儿的酒量!”达达利亚豪气干云,同样拍开一坛酒。
两人也不用碗,就这么抱着酒坛,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咕咚咕咚”地豪饮起来。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他们也毫不在意。
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饕餮之力去吞噬炼化,全凭强横的肉身硬抗那火烧火燎的烈酒。
一坛,两坛……
凌叶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开始迷离,但笑容却愈发灿烂。达达利亚也是脚步虚浮,却依旧强撑着不肯认输。
最终,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空了的酒坛,互相指着对方,踉踉跄跄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你小子……不行了吧……”
“胡……胡说……明明是你……先晃的……”
话音未落,两人几乎同时“噗通”一声,软软地滑坐到桌子底下,背靠着背,脑袋一歪,就这么带着满足的笑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甚至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看着这“两败俱伤”的场面,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荧看着凌叶那毫无防备、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睡颜,心中充满了温暖和释然。她知道,这一刻的凌叶,是真正放松的、快乐的。
今宵酒醒何处?璃月港,挚友旁。
这场为他而办的“异乡新年”,终于在极致的热闹与温馨中,圆满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