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连轴转和那日雨夜亲自接应小队带来的湿寒,终究还是让厉战的身体发出了抗议。他肩背处一道陈年旧伤——那是早年与一只异常凶悍的变异体搏杀时留下的——开始隐隐作痛,尤其在阴湿天气和过度疲劳后,便会如附骨之疽般纠缠上来。
他惯于忍耐,面上不动声色,处理军务时依旧脊背笔挺,指令清晰冷冽。但细微的变化逃不过洛曦的眼睛。他注意到厉战翻阅文件时,左肩会几不可查地微微绷紧,签字落笔的瞬间有极细微的迟滞,那总是蹙着的眉宇间,折痕又深了几分。
夜里回到休息室,洛曦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漱,而是走到正坐在桌前提笔疾书的厉战身后。他的手轻轻搭上那线条硬朗的左肩,指尖触及一片异于常人的僵硬和微热。
厉战肌肉本能地一紧,锐利的目光瞬间扫来,如同被惊扰的猛兽,但看清是洛曦后,又立刻松懈下来,只是眉头微蹙:“怎么了?”
“这里很难受,是不是?”洛曦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心疼,指尖小心翼翼地按压着那块明显紧绷的肌肉群,“是旧伤犯了吗?”
厉战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嗯”了一声,语气试图轻描淡写:“老毛病,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洛曦有些生气他的不以为意,手上动作却愈发轻柔,“你转过去,我看看。”
厉战依言放下笔,转过身,将宽阔的后背显露在他面前。洛曦撩起他军绿色衬衫的下摆,麦色的皮肤上,旧日征战留下的痕迹纵横交错,左肩胛骨下方一道深色的疤痕尤为狰狞,周围的肌肉僵硬如铁,甚至微微发烫。
洛曦的指尖凝聚起柔和而纯净的白光,如同温润的月华,缓缓覆盖上去。温暖的能量细流般渗透进紧绷的肌理和旧伤的缝隙之中。
厉战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几乎被空气吞没的叹息。那纠缠不休的酸胀和隐痛,在温暖力量的抚慰下,如同冰层遇阳,一点点化开,带来难以言喻的松弛与舒缓。他闭上眼,感受着那双看似柔软却蕴含着神奇力量的手,在他伤痕累累的背脊上耐心地按压、疏导。
这不是紧急的治疗,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只有一室静谧和身后人全然的专注与温柔。少年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皮肤,指尖的每一次移动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和被妥帖收藏的感觉包裹了他。他习惯于承受,习惯于做所有人的磐石,却在这一刻,心甘情愿地在这温柔的抚慰中卸下重负,将自己交付出去。
洛曦认真地引导着能量,他能感受到这旧伤的顽固与深沉,亦能感受到掌下身体逐渐的放松。他的心充满了细密的疼惜。他的哥哥,强大如斯,却也遍体鳞伤。
“以后不舒服了就要告诉我,”洛曦一边持续输出着治愈能量,一边小声地、带着埋怨地叮嘱,“不许再自己硬扛着。”
“……好。”厉战低哑地应了一声,声音是罕见的温顺与妥协。
治疗持续了将近半小时。当洛曦缓缓收回异能时,厉战背后的那片肌肉已彻底松弛下来,疤痕的颜色似乎也淡去了些许,只剩下能量流淌过的温润余感。
洛曦轻轻替他拉好衣服,指尖无意间掠过脊柱坚硬的线条。
厉战转过身,握住他因能量消耗而微凉的手,目光深沉地望进他眼里。那目光复杂,包含着感激、疼惜,以及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感。刚才的抚慰,熨平的似乎不仅是身体的旧痛,还有他心底某些冰封的棱角。
他将洛曦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下颚抵着他的发顶,久久无言。
无声胜有声。温存与理解在相拥的体温间静静流淌。旧伤被抚平,心防亦悄然瓦解。
关于“新纪元”的情报碎片不断汇集,像一幅残缺的拼图,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敏锐去复原。厉战不再将洛曦完全隔绝于这些纷杂信息之外,他开始有选择地让他接触一些非核心的分析工作。
他发现,洛曦虽然对宏观战略和军事术语陌生,但他有着艺术家般的细腻观察力和一种近乎直觉的敏锐。有时,他能从一份看似平常的物资清单损耗率中,察觉出某个据点可能存在的异常活跃度;有时,他能在一张模糊的卫星图片上,指出一处地形与周边环境细微的不协调感。
而且,他那独特的空间感知异能,在面对复杂的地形图和信号源轨迹分析时,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辅助作用。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能量场的异常流动或阻塞点。
这天深夜,厉战在休息室的桌案上铺开几张西北区域的详细地图和信号溯源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各种符号和猜测。几个可能的信号源区域被圈出,却又因证据不足或相互矛盾而难以最终确定。
洛曦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安静地放在桌角,目光被那些复杂的地图吸引。他看了一会儿,伸出纤细的手指,迟疑地点在地图上一处看似平平无奇、被标记为“强磁场干扰区”的峡谷地带。
“哥哥,这里,”他不太确定地说,“这里的‘感觉’……很奇怪。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把真正的样子藏起来了,能量流动是刻意扭曲过的。”
厉战目光一凛。那个区域他们重点分析过,但因强烈的天然磁场干扰和险要地势,被认为不适合建立大型基地而被暂时搁置。但洛曦的“感觉”……
他立刻打开旁边的精密分析仪,调出那片区域的深层扫描数据,结合洛曦指出的点位进行定向算法解析。屏幕上的数据飞速滚动,最终,在层层伪装的天然磁场波动下,分析软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明显具有人工规律的信号残留模式!
“曦曦,你立了大功!”厉战眼中锐光一闪,忍不住揽过洛曦,在他额上重重亲了一下。这很可能是对方利用天然环境设置的巧妙伪装!
洛曦被他亲得一愣,脸颊瞬间泛红,眼睛却亮了起来:“真的吗?我……我能帮上忙?”
“当然!”厉战肯定道,指着屏幕上那几乎被噪音淹没的信号特征,“你的感知非常精准,这里极有可能就是‘新纪元’一个精心伪装的重要节点!”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便头挨着头,沉浸在地图和数据的世界里。厉战负责讲解军事地理知识和信号分析原理,洛曦则凭借他独特的空间感知和细腻入微的观察,不断提出自己的直觉和想法。
这个小小的休息室,变成了他们并肩作战的另一个“战场”。
灯光下,两人专注的侧影交织在一起,气氛严肃却透着难言的和谐。厉战惊讶于洛曦领悟速度之快和角度之新奇,而洛曦则为能真正踏入厉战的世界、为他分担压力而感到无比的满足与价值感。
一种基于平等尊重和智力上相互欣赏的情感,在这共同的目标中悄然滋生,愈发牢固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