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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蘅的布鞋踩过青石板时,晨雾里的腥气突然浓重起来。

小柱子攥着她的衣袖,指尖几乎要掐进她肉里:“苏姐姐,你闻见没?像是...烂了的青麦味。“

她没应声。耳中全是植物的尖叫——稻叶在喊“疼”,菜根在哭“痒”,连村口老柳树的枝桠都在抽噎着“别扯我别扯我”。

灵火在掌心烧得发烫,映得她眼底泛着幽蓝:“跑起来。”转过山坳的瞬间,青竹村的全貌撞进眼帘。

东头稻田里,原本齐膝高的麦秆疯长成手腕粗的巨藤,正缠着张猎户的腰往泥里拽。

张猎户的猎刀砍在藤上,只迸出几点绿汁,藤条反而越勒越紧,他涨紫的脸憋出一声闷吼:“救命!这稻子成精了!“西头菜园更骇人。

王二婶的萝卜地冒起成片红根,像无数条赤蛇窜出土,缠住她的脚踝往土坑里拖。

她的蓝布裙被扯得裂开,指甲在泥里抓出深沟:“灾星!肯定是苏蘅那克亲的灾星回来了!” “就是她!”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原本各自逃窜的村民突然停住脚。三十几个男女举着锄头、扁担,目光像淬了毒的箭,齐刷刷扎向苏蘅。

小柱子立刻挡在她身前,手里的镰刀抖得嗡嗡响:“你们胡说!苏姐姐是来救你们的!“

“救?”张猎户的媳妇扑过来,脸上还挂着泪,却抄起块碎砖砸向苏蘅,“我男人被稻子勒得快断气时,你在哪?

三年前你娘咽气时,村口老槐枯死;去年你爹摔下山,后山整片野菊烂根——现在连庄家都成妖,不是你克的是谁?“

碎砖擦着苏蘅耳畔砸在墙上,她盯着张婶发抖的指尖,忽然注意到那株缠住张猎户的麦秆背面——暗红色纹路像血管般爬满叶面,正随着藤条收缩有节奏地跳动。

“是符咒。”她低声说,灵火在掌心凝成细小的火苗,“草木傀儡符,用活人的血养了至少七七四十九天。”

小柱子猛地转头:“你是说...有人故意让植物发疯?”

“嗯。”苏蘅向前走了一步,村民们下意识后退,她却盯着那株麦秆,伸出沾着灵火的手。 火苗刚触到藤条,暗红纹路就发出“滋啦”的声响,麦秆瞬间软塌塌垂下来,张猎户“扑通”摔进泥里,捂着腰直喘气。

“看!”小柱子拔高声音,“苏姐姐在救你们!”

王二婶的萝卜根还缠着她的腿,苏蘅又走向菜园。指尖灵火扫过红根,那些“赤蛇”立刻蜷缩成球,“啪嗒”掉在地上,变成普通的萝卜缨子。

王二婶盯着自己完好的脚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但符咒的阵眼不在这些庄稼里。”苏蘅弯腰捡起一截带纹路的麦秆,“它们只是被操控的傀儡。”她抬头望向村口方向,百年古槐的树冠在晨雾里若隐若现,“真正的源头...在老槐那里。”

小柱子立刻点头:“我去引开村民,你查阵眼!”他抄起镰刀冲村民喊:“都来看张猎户的伤!苏姐姐说要拔了妖根才能彻底好!”村民们果然围过去,苏蘅趁机绕到村后。

她贴着墙根走,耳中老槐的呜咽越来越清晰——那不是风吹叶动的沙沙声,是树皮底下传来的,类似指甲刮擦木板的“吱呀”声。

日头偏西时,她在老槐树干上发现了端倪。离地一人高的树疤里,嵌着块巴掌大的黑布,边缘绣着暗红曼陀罗。

她刚要触碰,黑布突然“呼”地燃烧起来,化作一缕黑烟钻进树里。

“果然在等我。”苏蘅退到树后,从怀里摸出昨晚用野菊汁画的困灵阵,“小柱子,动手。”暗处传来石子落地的轻响。

原本静悄悄的老槐突然剧烈摇晃,无数枯枝“噼啪”砸下,一个裹着黑袍的身影从树后闪出来。

他脸上蒙着青纱,只露出一双泛着青灰的眼睛,左手掐着诀,右手举着块刻满符咒的木牌。 “交出灵火,饶你全尸。”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碰,刺耳又生硬。

苏蘅没答话。她掌心的灵火突然暴涨三寸,周围的野菊、狗尾草瞬间疯长,将黑袍人团团围住。

藤蔓缠上他的脚踝时,他猛地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木牌上:“找死!”

木牌发出刺目的红光,老槐的根系突然破土而出,像无数条铁鞭抽向苏蘅。

她就地打滚避开,灵火凝成的梅花在指尖旋转——这是今早破庙一战后,她新悟的控火方式。梅花撞在槐根上,焦黑的痕迹立刻蔓延,槐根“咔”地断裂。

黑袍人瞳孔骤缩,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暗红的莲花胎记。

苏蘅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膨胀起来,皮肤下鼓起青紫色的血管,声音变得尖锐:“就算死,也要让你跟着——”

“轰!”爆炸的气浪掀飞了老槐的半面树皮,焦糊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苏蘅被气浪掀到草堆里,小柱子扑过来护住她,两人头顶落满燃烧的碎布。等烟雾散去,黑袍人只剩半截焦黑的手臂,掌心攥着块玉牌。玉牌呈青白色,正面刻着朵六瓣莲花,背面有几行极小的血字。

苏蘅捡起玉牌时,掌心的灵火突然变得温热,像是...在回应什么。

“苏姐姐?”小柱子戳了戳她发僵的手指,“这玉牌...有问题?”

她没说话。闭眼的刹那,玉牌上残留的阴火气息顺着指尖钻进来,与她体内的灵火轻轻相触。那感觉像两片雪花相遇,先是刺痛,接着化作一缕清凉,直往心口钻。

等她再睁眼时,玉牌上的莲花纹路似乎淡了些,却多了道若有若无的幽蓝印记。

“收起来。”她把玉牌塞进小柱子怀里,“别让任何人碰。”

村东头传来村民的呼喊声,小柱子望着她泛白的嘴唇,突然握住她的手:“苏姐姐,你别怕。就算他们都说你是灾星,我...我永远信你。”

苏蘅低头看他染血的袖口,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老槐的断枝洒在两人身上。

她摸了摸小柱子的头,灵火在掌心跳了跳,像在应和他的话。

远处,王二婶举着刚煮好的红薯粥跑过来,张猎户扛着锄头跟在后面。

苏蘅望着他们逐渐清晰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玉牌上的莲花——这东西,似乎和赤焰夫人提到的“炼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她体内的灵火,似乎也在期待着,真相揭晓的那一天。

苏蘅的指尖刚触到玉牌,那缕阴火便如活物般窜入经脉。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灵火在识海深处翻涌,竟将阴火裹成一团幽蓝的光茧。

光茧突然裂开,赤焰夫人的面容在火光中浮现——那是她在牢里见过的女魔头,此刻正跪在密室青砖上,指尖蘸血在地面画着歪扭的符咒,嗓音像生锈的刀刃:“青竹村的怨气够了……镇北王世子守北疆,最见不得百姓受苦……”

“北疆?”苏蘅的指甲掐进掌心。

幻影里的赤焰夫人突然抬头,眼尾的红痣像滴要坠下的血:“只要再毁一个村庄,萧砚那小子定会亲自来查,到时候……”画面戛然而止。

苏蘅猛地睁眼,额角已沁出冷汗。

小柱子正蹲在她脚边捡碎布,见她脸色发白,慌忙扶住她胳膊:“苏姐姐?你怎么了?”

“青竹村不是目标。”苏蘅抓住他手腕,灵火在两人相触处跳动,“他们要引萧砚来。”

小柱子的瞳孔骤缩:“引世子?可北疆离这儿有千里——”

“所以才选青竹村。”苏蘅转身望向村外山林,晨雾散后,山尖的积雪泛着冷光,“这里是北疆入中原的必经之路。赤焰夫人要毁了青竹村,让萧砚为救百姓涉险。”她攥紧玉牌,指节发白,“必须守住村子,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小柱子立刻抹了把脸,把镰刀往腰间一别:“我去喊人!张猎户家有铜锣,敲起来能召全村人!”

“等等。”苏蘅拉住他,从袖中摸出把野菊,灵火轻轻一催,菊瓣立刻舒展成巴掌大的金盘,“告诉大家,我要在村外布荆棘阵。让妇女孩子去地窖躲着,壮劳力带镰刀跟我上后山。”她顿了顿,声音放软,“就说……就说这是救北疆的关键。”

小柱子跑远后,苏蘅蹲下身,指尖掠过地面的狗尾草。

草叶立刻沙沙作响,向她“说”出山林里的动静——东边山坳有枯柳,西边坡上长着野藤。 她扯下一缕发丝缠在指尖,灵火顺着发梢蔓延,像根发光的线,“你们”——她对脚下的狗尾草低语,“去告诉山林里的荆棘,我要它们在日落前,在村外围成三丈高的墙。”村民们来得比她预想的快。

张猎户扛着锄头,王二婶攥着针线包(她说缝补藤网用得上),连最刻薄的李阿婆都拎着半筐石灰:“我听小柱子说,那妖物怕火?我这石灰撒藤网上,烧起来更旺!”

苏蘅喉咙发紧。她指着后山方向:“需要三十个壮劳力跟我去砍野藤,剩下的人去河边搬石头——等会有东西从林子里冲出来,藤网要绑在石头上才能稳住。”

日头西沉时,村外的荆棘墙已初具规模。

苏蘅站在墙下,灵火扫过荆棘尖,每根刺都泛起幽蓝的光——这是她用灵火淬过的,沾到阴邪之气就会燃烧。

小柱子跑过来,额头全是汗:“藤网绑好了!二十张,全挂在荆棘墙后面的树上!”

“做得好。”苏蘅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扫过逐渐暗下来的山林。

风里有股腐木味,比清晨更浓了。

她突然拽住小柱子后退两步,一根枯枝“啪”地砸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枝桠上缠着暗红色符咒。

“来了。”苏蘅的灵火在掌心凝成火焰剑,“小柱子,吹号角!”牛角号的声音刺破暮色。 下一刻,山林里传来成片的“咔啦”声——不是风动,是无数枯柳的枝条在抽打着地面。月光爬上树梢时,苏蘅看清了那些“柳傀”:它们的躯干是半截黑黢黢的柳树桩,四肢是带刺的柳枝,脸上糊着烂泥,只有一双眼睛泛着幽绿的光。

“藤网!”苏蘅大喊。

张猎户立刻抡起锤子砸向石堆,二十张藤网“唰”地从树上垂落,像张大网罩住最前面的柳傀。

柳傀的柳枝抽在藤网上,藤条却越勒越紧——苏蘅早让小柱子在藤网里编了带倒刺的野蔷薇。

“灵火!”苏蘅的火焰剑劈开冲过来的柳傀,火星溅在柳桩上,立刻腾起蓝色火焰。

她这才发现,每只柳傀的树桩里都嵌着块符咒,正是今早老槐树上那种暗红曼陀罗纹。

“砸树桩!”她对村民喊,“砸里面的符咒!”

王二婶举着捣衣杵冲上来,一杵砸在柳傀树桩上,符咒“咔”地裂开,柳傀的柳枝立刻软塌塌垂下来。

张猎户的锄头跟着落下,符咒碎成渣,柳傀“轰”地倒在地上,变成一堆烂木头。但柳傀太多了。

苏蘅的灵火越烧越弱,额头的汗滴进眼睛里,辣得她睁不开眼。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慢。

最后一只柳傀冲过来时,她举着火焰剑的手开始发抖。

那柳傀的柳枝缠住她的腰,她咬着牙将火焰剑刺进树桩——符咒裂开的瞬间,柳傀的力道突然松了。

“苏姐姐!”小柱子的哭喊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蘅眼前发黑,隐约看见小柱子举着镰刀砍断柳枝,张猎户接住她往下坠的身子。

她想告诉他们“检查符咒有没有烧干净”,可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只能发出模糊的“嗯”。 意识消散前,她闻到浓重的药味——是王二婶的药铺?接着是小柱子带着哭腔的抽噎:“苏姐姐怎么这么凉……”还有张猎户粗哑的声音:“先抬到药铺,张大锤会扎针……”再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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