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广志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小院,最后牢牢锁定在葡萄架下那张躺椅上。
他没有回答吴佩水的问题,而是直接拉着老人,大步走了过去。
脚下步伐迅捷,当他的脚尖距离躺椅尚有半步时,葡萄架下松软的泥土地面无声无息地隆起、塑形,凝聚出两把敦实厚重的土黄色石凳,稳稳地立在躺椅两侧。
“吴爷,您躺下。”杜广志扶着吴佩水,让他平躺在竹躺椅上。
那竹椅发出几声承受重量的吱呀轻响。他又对跟过来的王瘸子道:“瘸子,你坐这儿,尽量别出声。”他指了指其中一把石凳。
吴佩水依言躺下,脸上还带着刚才的轻松笑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杜广志。
直到杜广志俯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说出下一句话,那笑意才骤然冻结在老人脸上。
“吴爷,我会点医术,不是寻常路数。”杜广志的眼神坦然而笃定,“您右肩膀里面,盘着个要命的东西,我能治。您……信我吗?”
吴佩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躺在那里,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杜广志年轻却无比认真的脸庞。
震惊、茫然、一丝本能的恐惧……复杂的情绪在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中飞快地交替闪过。
右肩胛深处那经年累月、早已被他强行习惯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隐痛和沉重感,此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如同毒蛇苏醒,噬咬着他的神经。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听见风吹过葡萄叶的沙沙声和假山水系细微的潺潺。
终于,吴佩水眼中的震惊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嘴唇动了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砾摩擦:“你……能……” 他咽了口唾沫,后半截疑问终究没有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然,重重地吐出:
“我信你!”
这三个字,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有一种托付生死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份信任,跨越了几十年的时光,连接着两代人的情义,沉甸甸地压在杜广志心头,让他胸口微微发烫,鼻尖竟有些发酸。
“好!”杜广志用力一点头,不再多言,“您闭上眼睛,放松。无论感觉到什么,都别动。”
吴佩水依言合上双眼,眼睑下的肌肉却微微颤抖着,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
杜广志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锐利。
他左手则飞快地探向储物戒,心念微动,一个古朴的针盒凭空出现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嗤——嗤——”
破空之声细微而急促。
杜广志右手如穿花蝴蝶,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他的指尖,每一次点落,都精准无比地刺入吴佩水右肩胛骨周围的穴位——肩井、巨骨、天宗……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一丝极细微的金芒顺着针体渗入肌理。
他左手配合着打开针盒,捻起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动作行云流水,或捻转,或提插,或弹震,每一次施为,都精准地刺入吴佩水右肩周围的穴位。
针尾微微颤动,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
随着银针的不断渗入,吴佩水右肩胛深处那团翻涌的黑雾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骤然激烈地沸腾起来!
黑雾剧烈地收缩、膨胀,发出只有杜广志“看”得到的无声嘶鸣。
那条盘踞在其中的暗红蜈蚣蛊虫猛地昂起狰狞的头颅,无数细密的节肢疯狂划动,搅得黑雾如沸汤般翻滚,一股狂暴而阴冷的能量猛地爆发出来,试图抵抗那侵入的、带着纯阳气息的银针!
“哼!”杜广志眼神一厉,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虚按在吴佩水右肩上方寸许的空中。
掌心之中,一个由纯粹精神力勾勒出的、繁复玄奥的淡金色符文瞬间成型!
符文旋转着,散发出沛然莫御的镇压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
“嗡——!”
空气发出沉闷的震鸣。那狂暴的阴冷黑气如同撞上铜墙铁壁,被硬生生压回吴佩水体内!
蜈蚣蛊虫发出一声无形的凄厉尖啸,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僵硬,如同陷入粘稠的琥珀之中。
杜广志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那条在符文镇压下徒劳挣扎的蛊虫。
右手食指中指再次并拢,这一次,指尖凝聚刺目欲盲的炽白色!
“咄!”
一声低沉的断喝从他喉间迸出。指尖那一点炽白光芒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刺入吴佩水肩胛深处,直指那被镇压得动弹不得的蜈蚣蛊虫!
“嘶——!!!”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恐怖嘶鸣骤然爆发!
仿佛能刺穿灵魂!炽白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穿了蜈蚣蛊虫的身体!
暗红色的虫体剧烈地扭曲、蜷缩,冒出丝丝缕缕腥臭刺鼻的黑烟!
那团粘稠的黑雾如同被投入烈焰的油脂,发出滋滋的声响,疯狂地翻腾、溃散、消融!
吴佩水躺在竹椅上,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滚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右肩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但紧接着,一种仿佛堵塞了几十年的沉重枷锁被骤然砸碎的狂喜感汹涌而至!
那深入骨髓、如影随形的阴寒和滞涩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轻松!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内部都变得通透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狂喜和难以置信。
杜广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汗水已经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右手一招,那点炽白光芒裹挟着一缕尚未完全散尽的黑气,倏地缩回他指尖,消失不见。
左手凌空拂过,扎在吴佩水肩上的银针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倒飞而回,精准地落入打开的针盒内。
“吴爷,感觉怎么样?”杜广志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