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盒紧贴着掌心,那股沉重的、带着岁月腐朽和冰冷怨念的气息如同活物,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林溪靠在冰冷的碎石滩上,每一次喘息都扯着撕裂般的痛。毒伤的麻木感已经蔓延至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闷的回响,仿佛随时会停止。右臂上,青黑色的荆棘纹路如同扭曲的毒藤,在皮肤下狰狞地凸起、蔓延,冰冷的刺痛和诡异的饥渴感交织,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
怀中的荆棘果核依旧灼热,但那股温热的安抚感似乎被铁盒的冰冷怨念压制,变得微弱而挣扎。深渊的窥探感却更加清晰,如同冰冷的视线穿透浓雾,死死锁定着他手中的铁盒。
不能停。追风只有三天。他强撑着站起,双腿如同灌了铅,麻木沉重。他辨不清方向,浓雾依旧厚重,只有怀中的果核在指引——不是西北的碑林深处,而是东南!回去的路!
他拄着那根沾满泥污的骨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浓雾和泥沼中跋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淤泥的吸力,毒伤的麻痹,荆棘蚀的刺痛,还有手中铁盒那不断侵蚀意志的冰冷怨念,如同无数双手拖拽着他,要将他拉入永恒的黑暗。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休止的跋涉和体内越来越清晰的崩溃感。意识在剧痛和冰冷中沉浮,守护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死死攥着铁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连接着追风性命的唯一绳索。
不知过了多久,浓雾似乎稀薄了一些。前方隐约出现了低矮丘陵的轮廓。守墓翁的土洞!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点燃了他残存的气力。他加快了脚步,踉跄着冲上丘陵的背阴面。
土洞依旧,洞口遮挡的兽皮被风吹开一角,透出里面微弱的橘黄光晕。林溪几乎是扑到洞口,用尽最后的力气掀开兽皮,连滚带爬地摔了进去。
“回来了?”守墓翁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依旧蜷缩在洞角,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林溪手中的漆黑铁盒,以及他手臂上那狰狞蔓延的荆棘纹路和灰败的脸色。
林溪瘫倒在冰冷的草垫上,剧烈地喘息咳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艰难地将手中那冰冷的铁盒推向守墓翁的方向。
守墓翁缓缓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与枯槁外表不符的敏捷。他走到林溪身边,没有立刻去拿铁盒,而是先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搭在林溪的手腕上。一股冰冷刺骨的探查力瞬间涌入林溪体内,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探着他混乱的气血和体内肆虐的荆棘邪力。
“毒入心脉…荆棘蚀骨…”守墓翁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意,“比我想的…还糟!”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溪,“你在碑林…引动了荆棘之力?还碰了‘守墓藤’?”
林溪艰难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守墓翁眼神剧变!他不再多言,枯瘦的手闪电般抓向那个漆黑的铁盒!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盒体的瞬间——
嗡!
铁盒猛地一震!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冰冷怨念和排斥力骤然爆发!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向守墓翁的手!
守墓翁闷哼一声,枯瘦的手如同被毒蛇咬中般猛地缩回!他踉跄后退一步,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深藏的恐惧?!他死死盯着那毫无动静的铁盒,仿佛在看一个苏醒的恶魔。
“果然…是它…”守墓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忌惮,有决绝,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他不再试图直接触碰铁盒,而是转身走到石灶旁,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一柄造型奇特的、通体漆黑的骨匕。骨匕的刃口并不锋利,反而布满细密的、如同荆棘倒刺般的诡异纹路。
他拿着骨匕,走到铁盒前,没有触碰,而是用骨匕尖端极其小心地、沿着铁盒边缘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纹路缓缓划过。骨匕划过之处,铁盒表面那些看似浑然一体的漆黑材质,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起来,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虫豸啃噬的沙沙声!
林溪躺在地上,意识模糊地看着这一幕。那铁盒…是活的?
随着骨匕的划动,铁盒表面那些细微的纹路渐渐亮起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光芒如同流淌的血线,勾勒出一个复杂而邪异的荆棘图腾!正是林溪在果核和浮雕上见过的那个符号!
当骨匕划完最后一笔,整个荆棘图腾完全亮起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机括弹响!
漆黑铁盒的顶部,如同莲花绽放般,无声无息地裂开数道缝隙!缝隙中,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腐朽气息和冰冷怨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土洞!
守墓翁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骨匕的手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打开的盒盖,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溪也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盒内。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惨白色骨片。骨片边缘粗糙,像是从某块更大的骨头上硬生生掰下来的。骨片表面,刻着一个深深的、线条扭曲而古老的荆棘图腾,与盒盖上的图腾一模一样!而在图腾的中心,镶嵌着一小簇干枯发黑、如同焦炭般的…荆棘尖刺?
更诡异的是,骨片下方,压着一小撮同样干枯、却呈现出暗红色的…头发?
一股难以形容的悸动猛地从林溪怀中的荆棘果核传来!灼热感瞬间飙升!果核疯狂地搏动着,仿佛要挣脱他的胸口,扑向那块骨片!同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悲伤和愤怒,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的意识!仿佛那骨片和头发,与他有着某种无法割断的联系!
“司幽…骸…”守墓翁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他缓缓伸出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极其小心地避开了那簇焦黑的荆棘尖刺,轻轻拈起了骨片下方那撮暗红色的头发。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撮头发,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痛苦的回忆。洞内死寂,只有灶火余烬偶尔爆裂的轻响。
“是他的…头发…”守墓翁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怆,“还有…他妻子的…指骨…”他指了指那块刻着荆棘图腾的骨片,又看向那簇焦黑的荆棘尖刺,“这是…‘源种荆棘’的残骸…当年…他妻子就是被它…”
守墓翁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攥着那撮暗红的头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溪,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小子!把那核…拿出来!贴在这骨片上!”
林溪被守墓翁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悲愤和决绝震慑,下意识地掏出怀中那枚灼热跳动的荆棘果核。果核一离开他的身体,那股冰冷的窥探感骤然增强!深渊的意志仿佛因失去了“信标”而变得焦躁!
他依言,将温热的果核轻轻按在那块刻着荆棘图腾的惨白骨片上。
嗡——!!!
就在果核接触骨片的刹那!
异变陡生!
骨片上那个扭曲的荆棘图腾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浩瀚、苍凉、带着无尽悲伤与守护执念的意志洪流,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狠狠撞入林溪的脑海!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情感瞬间炸开!
——一个面容模糊、眼神却异常温柔坚定的女子,微笑着将一枚温热的荆棘果核塞进一个年轻男子的手中…
——巨大的荆棘祭坛下,那女子被无数黑色藤蔓缠绕、吞噬,身体化为飞灰,只留下一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悲鸣…
——年轻男子(司幽骸?)跪在祭坛边缘,手中死死攥着一块染血的骨片和一撮断发,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刻骨的悲伤…
——他将骨片和头发,连同那枚女子留下的、沾染了她生命印记的荆棘果核(?)一起,封入一个特制的铁盒…
——“守好它…等我回来…毁了那鬼东西…”男子嘶哑的声音在林溪意识中回荡,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决绝…
这骨片…是司幽骸妻子的遗骨?!这头发…是她的?!这果核…是她留下的?!林溪脑中一片轰鸣!司幽月点燃的核…是传承自她母亲?!
那浩瀚的悲伤和守护意志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包裹了林溪混乱的意识!这股意志是如此纯粹、如此强大,带着母亲对女儿最后的庇护,带着妻子对丈夫永恒的眷恋!它狠狠撞向林溪体内肆虐的荆棘邪力和冰冷的窥探感!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寒冰!林溪脑海中那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侵蚀感瞬间被压制下去!手臂上蔓延的青黑色荆棘纹路如同被烫伤般猛地收缩!颜色变淡!那股诡异的饥渴感也如同退潮般暂时消退!
有效!这骨片和其中蕴含的守护意志,能压制荆棘蚀!
但压制只是暂时的!林溪能清晰地感觉到,深渊的意志在短暂的退却后,变得更加狂暴和贪婪!它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同源却截然相反的守护意志彻底激怒了!怀中的果核在骨片上剧烈跳动,仿佛成了两个意志交锋的战场!
“拿着它!”守墓翁猛地将那块刻着图腾的骨片塞进林溪手中!入手冰冷沉重,但其中蕴含的那股浩瀚的守护意志却如同温暖的屏障,暂时隔绝了大部分侵蚀!“它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压制荆棘蚀!”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林溪怀中的果核,眼神锐利如刀:“这核…是她母亲留下的‘心引’!也是找到她、唤醒她的唯一钥匙!但祭坛的意志已经盯死了它!你必须尽快去血沼!在骨片的力量耗尽前…找到她!毁了祭坛!否则…你们都得死!”
他又猛地转身,扑到昏迷的追风身边。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那撮暗红色的头发!他将头发凑近追风胸口的伤口,口中念念有词,枯瘦的手指沾着陶罐里残余的墨绿色药汁,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飞快地画着一个复杂的、带着荆棘纹路的血色符咒!
随着符咒的完成,那撮暗红色的头发竟无火自燃!化作一缕缕极其细微的、带着温暖生机的血色光丝,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渗入追风胸口的伤口!伤口边缘那狰狞的黑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追风灰败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我只能…用这点残存的生机…再吊他三天…”守墓翁做完这一切,脸色瞬间变得蜡黄,气息萎靡,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喘息着,看向林溪,“三天…小子…你只有三天…要么带着司幽丫头活着回来…要么…就一起烂在血沼里吧…”
他踉跄着退到洞角,蜷缩下去,如同耗尽了最后灯油的枯灯,声音低不可闻:“快走…带着骨片和核…往东…穿过‘葬马坡’…就是血沼外围…那黑甲的东西…还在外面…等着呢…”
洞内陷入死寂。灶火将熄,光线昏暗。林溪握着冰冷的骨片,感受着其中浩瀚的守护意志和怀中果核的灼热跳动,又看向呼吸微弱却平稳了一些的追风。三天…又是三天…这一次,是最终的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