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街角。
夜风更凉了,带着侵入骨髓的湿意。
云上槿徒劳地试图晃动轮椅,纤细的手腕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按得发白。
每一次尝试都让轮子更深地陷在坑底。
就在寒意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时,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气息毫无预兆地迫近。
伴随着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阴影笼罩下来。
江淮清停在云上槿面前,高大的身躯微微起伏,气息因疾行而略显粗重,但他立刻控制住了。
那双幽绿的眼眸在路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江淮清此刻正紧紧锁着云上槿,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她和被困的轮椅。
后颈的腺体也在这寒夜和焦急中隐隐传来不适的刺麻。
“怎么还在这?”
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硬质感,像冰砾碰撞。
但若是仔细分辨,那冰冷的声线底下,似乎压抑着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甚至……是一点被强行掩饰的关切。
“遇到麻烦了吗?”
夜风拂过他一丝不苟的黑发,也将他身上那独特而强大的信息素更清晰地送到云上槿面前。
这一次,那气息带来的不完全是压迫,竟奇异地带了一丝……令人心安的存在感。
云上槿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浅蓝色的眼眸里映着路灯微弱的光点和他的影子。
指了指那个可恶的小坑,声音轻软,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窘迫:“卡住了。”
江淮执的视线顺着我的指尖落下,眉头立刻不悦地蹙紧。
“就因为一个小坑?”
“小坑,可拦了我一个小时了,上将帮帮忙?”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上前一步,伸出骨节分明、蕴藏着惊人力量的手,Alpha的强势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甚至没有弯腰,只是单手稳稳握住轮椅的支架,手臂肌肉微微绷紧。
“云上就因为一个小坑,就被拦了下来了?“
下一秒,沉重的轮椅连同坐在上面的云上槿,便被他轻而易举地、平稳地从坑里抬了出来,轻轻放回平坦的路面。
整个过程流畅得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
“对,只是一个小坑,我的上将。所幸您来了,您帮了我,帮了云上。”
江淮清松开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只是习惯性地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嫌弃:“真麻烦。”
然而,在昏暗的光线下,云上槿似乎清晰地捕捉到他冷硬嘴角边,那抹极其短暂、飞快掠过却又真实存在的、微微上扬的弧度。
“谢谢。”
云上槿坐在重新获得自由的轮椅上,仰头看着他,那双清澈的浅蓝色眼眸真诚地眨了眨,像落入了星子。
这句轻软的道谢,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看似平静的心湖。带来阵阵涟漪,就连后颈的腺体的刺痛也渐渐缓解。
江淮清几乎是立刻就别开了脸,线条冷硬的下颌转向阴影处,只留下一个棱角分明的侧影。
昏黄的光线巧妙地勾勒出他的轮廓,却似乎也映照出他耳廓上悄然蔓延开的一抹极淡的、可疑的红晕。
“哼,别误会,” 他立刻故作冷酷地强调,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僵硬,“我只是不想让你在这里碍眼罢了。”
那周身强大的Alpha信息素似乎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不再那么纯粹地冰冷迫人。
云上槿低下头,轻轻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
方才被他这别扭样子勾起来的那点微末情绪,被他悄悄压了下去,只低低应了声:“嗯。”
声音平得听不出什么,却莫名透着点落单的落寞。
或许是这细微的落寞,像羽毛般轻轻搔刮了一下他冷硬的心防。
江淮清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再开口时,那冰冷的声线竟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带上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缓和的语调:
“好了。”
他抬手,动作利落地对着不远处安静待命的副官打了个手势,“我让人送你回去。”
副官立刻快步上前,恭敬地接过轮椅。
云上槿安静地坐直了,像个最听话的娃娃,任由副官推着转了向,往车子那边去。
自始至终,没回头。
江淮清站在原地,夜风卷着他衬衫的衣角晃。
路灯把他高大的影子拉得老长,孤冷冷地落在地上。
他看着轮椅上垂着的蓝色毛毯被夜色一点点吞掉,直到彻底没入街角的拐弯,才收回目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感觉,毫无预兆地弥漫上心头,比之前的烦躁更加清晰,也更加陌生。这感觉让他微微一怔。
随即,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低笑,从他唇边逸出,消散在寒冷的夜风里。
他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荒谬的情绪连同那个omega的身影彻底甩出脑海,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迈着惯常的、沉稳而冷漠的步伐,重新走向那座灯火通明的、属于他的冰冷王国。
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将所有的喧嚣与那短暂而诡异的插曲,彻底隔绝。
云上家
“麻烦您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冰冷的合金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如同最后的审判落定,彻底隔绝了外界夜色的最后一丝微光。
轮椅的金属滚轮碾过玄关光洁却冰冷的地板,发出细微的、孤零零的声响。
云上槿还未来得及驱散从江淮清办公室一路沾染的、那浸透骨髓的夜寒,一股更为凝滞、更为刺骨的冰冷便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的恶兽,迎面扑来。
“我回来了。一切都还算顺利。”
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并非暖意。
巨大的水晶吊灯把光毫无保留地泼下来,亮得跟白昼似的,偏又白得发冷,像手术室里的无影灯,能把人身上哪怕一点细微的狼狈都照得清清楚楚,藏都藏不住。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那并非单纯的安静,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充满压抑怒意的沉默。
所谓的“家人”,此刻正如同审判官般,端坐在那套昂贵的、线条冷硬的欧式沙发上。
“什么情况?你怎么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