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他娘的别愣着了!快!”
林解放那一声嘶吼,调子都喊劈了,在狂风呼啸的海面上。
“卫东让咱们……让咱们把那台最大的绞盘……给他降下去!!”
什么?!
绞盘?这时候降绞盘下去干什么?!
林大壮、赵虎几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那阵地动山摇的剧烈震颤,已经把他们的魂儿吓飞了一半。
那根绷得跟弓弦似的信号绳,疯狂抖动的样子,现在还在他们眼前晃荡。
可林解放的命令,没人敢不听!
“爹!听你的!”
林卫国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向船尾那台专门用来起锚、拖拽重物的巨型手动绞盘。
那玩意儿是这条船上最笨重、最结实的家当,平日里十天半个月都用不上一次,现在却成了水底下那个男人的唯一指令。
“快!把缆绳接上!最粗的那根!”
林解放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海面,手里的信号绳依旧传来一阵阵沉重却有规律的律动,那是在告诉他,水底下,有大家伙!
水下。
“巡海夜叉”垂死的疯狂挣扎,掀起了海沟里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泥沙,海水混得跟黄泥汤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林卫东稳住身形,后背紧紧贴着岩壁,大口喘着粗气。
那股无法抗拒的翻滚力量,差点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挤出来。
他没有去看那只正在远处渐渐沉寂下去的巨兽。
他知道,这畜生完了。
机会,只有现在!
他顶着那股从新裂缝里喷薄而出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的亮光,奋力游了过去。
那道被“巡海夜叉”用身体硬生生撞出来的裂口,比他之前看到的任何缝隙都要大,足有半人多高。
探灯的光照进去,林卫东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那巨大的铁疙瘩内部,空荡荡的,到处都是些他说不上名堂的、分不清是金属还是骨骼的粗大管道。
而在整个空间的正中央,一个磨盘大小的金色光球,正在缓缓地跳动。
一下,一下。
那跳动的频率,竟和他的心跳隐隐合拍!
【娘的……这才是boSS的心脏!】
林卫东来不及多想,求财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将手中那根三米多长的“龙须针”狠狠地扎进裂口,另一只手摸索着,拧开了连在矛身上的高压气阀!
“嘶——”
船上的空气压缩机通过管子,将巨大的气压瞬间灌入“龙须针”!
在那恐怖的气压推动下,一股粘稠、耀眼、带着勃勃生机的金色液体,顺着中空的矛身,被源源不断地吸进了末端的密封铁罐里!
只是短短几分钟,那足有二十升容量的铁罐,就被装满了!
浓郁的金色光芒透过铁罐壁,将林卫东整个头盔内部都照得一片通明!
成了!
他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正准备切断气阀收手。
突然!
大脑深处,那股熟悉的、针扎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开!
一股孤寂的感觉,顺着那金色的液体!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只有一种感觉。
一种离家越来越远,永远也回不去的绝望。
一种饿,饿到了骨头缝里。
一种在无边黑暗里,沉睡了太久太久,等待着被唤醒的孤寂。
【……饿……】
【……家……】
【……醒来……】
林卫东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船上,正死死攥着信号绳的林解放脸色狂变!
那根绳子,在那一瞬间,先是死一般地沉寂,紧接着,便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剧烈抖动起来!
“不好!卫东又出事了!”
“收绳子!快!给老子绞上来!”
林解放的咆哮声还没落,林卫东凭借着最后一丝属于军人的、钢铁般的意志,强行从那片混沌中挣脱出来。
他知道,再不走,自己的脑子就要被那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给撑爆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切断了“龙须针”的气阀,然后狠狠地拽动了上浮的信号绳!
……
“哗啦——”
林卫东庞大的身躯,连带着那只同样庞大的“巡海夜叉”的尸体,被众人合力拖上了甲板。
“队长!”
“哥!”
林卫国和林大壮七手八脚地冲上来,拧开那沉重的黄铜头盔。
林卫东脸色煞白,晃了晃脑袋,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新鲜空气,还没等说话,就被甲板上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队员们根本没管他,而是围着那只已经死透了的“巡海夜叉”,发出的是一阵阵压抑着的倒吸冷气声!
“我的娘……这就是‘夜叉’?”
孙猴子哆哆嗦嗦地伸出脚,想碰又不敢碰,
“活的传说……让咱给干死了……”
“队长……你刚才在底下……就跟这玩意儿在斗?”
赵虎看着那比水缸还粗的巨螯,脸上血色尽褪,那不是贪婪,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对林卫东的无上敬畏。
只有林卫东和林解放父子俩,沉默地看着那只巨兽的尸体,谁也没说话。
他们心里清楚,这玩意儿,远不止是战利品那么简单。
当天深夜,石村,秘密仓库。
厚重的木门再次被关上。
这一次,屋里多了个人——刚刚从县城赶回来的苏文山。
苏文山推开手舞足蹈、正在描述白天战绩的林卫国,径直走到那只“巡海夜叉”的尸体旁。
他没说话,只是戴上老花镜,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整套工具,有钢锉,有小锤,甚至还有一盏酒精灯。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从那怪物的甲壳连接处,撬下来一小块碎片,放在桌上,用卡尺反复测量。
然后,他又从怀里掏出那块被林卫东带回来的、坚不可摧的金色方块。
苏文山将那块甲壳碎片和金色方块并排放在一起,又拿起了那把德国产的钢锉。
“刺啦——”
“刺啦——”
两声一模一样、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苏文山举起钢锉。
钢锉上,并排出现了两个深浅、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豁口!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解放手里的旱烟锅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烟丝撒了一地。
林卫国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苏文山呆呆地看着那两个豁口,又看了看那怪物的尸体。
他缓缓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褪去了所有学者的狂热,只剩下一种面对未知造物最原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得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汗毛倒竖的结论。
“它的壳子……跟那块金疙瘩,是一路的玩意儿……”
苏文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东西……是被人……不,是被那‘金种’,硬生生催出来的……一个看门的东西!”
“一个被养出来的……畜生!”
被养出来的!
这几个字,让仓库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卫东看着桌上那个还在散发着耀眼光芒的、装满了“母种”的铁罐,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猛地想起了家里那只被他用人参须养出来的“鸡王”!
想起了那株被他挖回来的、年份惊人的“龙血芝”!
更想起了家中那两位,喝了他用各种天材地宝熬制的补品,正处于孕育关键期的妻子!
苏棉!翠花!
那些补品,那些山珍,是不是也被自己这该死的“运气”给催熟、催大了?
那吃下去……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影响?!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
苏文山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他也想到了!
他那张惨白的脸猛地转向林卫东,嘴唇哆嗦着,失声喊道:
“卫东!那……那只白鹿!你抓回来的那只白鹿!”
林卫东瞳孔猛地一缩,和苏文山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转身,疯了一样冲向仓库后头那个用来圈养白鹿的小院!
林卫东一把扯开门栓,探灯的光柱猛地照了进去!
下一秒,三个男人,齐齐僵在了门口,如遭雷击!
小院里,那只原本雪白温顺的白鹿,此刻正站在院子中央。
它的身形,比刚抓回来时大了足足一圈,原本圣洁的鹿角顶端,竟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金属般的暗金色泽!
最恐怖的是,它没有嚼草料,而是低着头,伸出舌头,正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舔舐着——
一块被林卫东扔在角落里,用来垫磨盘的生铁块!
看到三人,白鹿抬起头,那双原本温顺的眼睛里,竟透出一股非人的漠然!
它张开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嘶鸣!
“完了……”
林解放“噗通”一声坐倒在地,声音里全是绝望,
“咱家……咱家这是请回来一个活祖宗,还是要养出来一个……吃铁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