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你疯了?!那东西是华夏的!你敢碰,是想让我们全家都去蹲大牢吗?!”
苏棉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瞬间刺破了屋子里温馨和睦的气氛。
饭桌上所有人都被这一嗓子给震住了。
林解放刚端起酒杯,手僵在半空。
陈淑莲正喜滋滋地跟亲家秦秀雅念叨着孙子的小名,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苏文山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写满了惊疑。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部聚焦在林卫东和苏棉身上。
【坏了,说漏嘴了。】
林卫东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自己得意忘形。
他本想跟媳妇说个悄悄话,分享一下自己那个足以撼动未来的宏伟蓝图,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
他看着苏棉那张因为惊恐而煞白的小脸,还有那双瞪得溜圆,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心疼又无奈。
他赶紧松开抱着她的手,转而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压低声音安抚。
“媳妇,你小点声,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怎么能不激动!”
苏棉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指着窗外大海的方向。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要给孩子准备的礼物,是去捞那艘沉在‘龙王口’的铁家伙?”
她胸口剧烈起伏,恐惧让她顾不上在长辈面前失态: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华夏的!是军舰!你动它一下,就是挖华夏的墙角!是要被当成特务抓起来枪毙的!”
苏棉是真的快被吓疯了。
这个家才刚刚好起来啊!
她现在是林家的管家婆,家里的账本全在她脑子里。
卖鱼胶那两万块,现在还剩一万八千多。
这段时间渔业队出海,林卫东作为队长和技术核心,拿大头分红,又挣了足足五千多块。
再加上家里零零总总的积蓄,炕头木箱子里锁着的现金,已经有两万四千三百二十七块五毛!
除了钱,还有全国粮票八百多斤,省粮票上千斤,布票近百尺,更别提各种肉票、油票、工业券……
这些东西加起来,足够他们一家人在这个年代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可现在,她的男人,竟然要把这一切都押上去,去碰一个能让全家掉脑袋的东西!
苏棉的话,让屋里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军舰”、“枪毙”这几个字眼,却炸得每个人头皮发麻。
“卫东,啥军舰?”
林解放“砰”地一声把酒杯放下,脸色严肃地追问。
“什么枪毙不枪毙的,棉丫头你别吓唬人啊!”
陈淑莲更是吓得直接站了起来,紧张地搓着手。
“卫东,你跟媳妇到底说啥了?你可别干浑事啊!咱家现在日子好好的,可经不起折腾了!”
林卫东看着全家人紧张兮兮的样子,知道今晚这事要是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他叹了口气,把苏棉重新拉到身边坐下,然后郑重地看向众人。
“爹,娘,岳父,你们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他清了清嗓子,
“棉棉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盯上了‘龙王口’那片海域里的一样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但那不是什么现役的军舰,而是一艘早就被废弃的破船。”
“破船?”
林解放皱起了眉头,他年轻时在“龙王口”外围闯荡过,从没听说过那里有沉船。
“对,一艘很大的铁壳船。”
“我上次和爹去闯‘龙王口’的时候,潜水下去探查黄唇鱼,无意中发现的。”
林卫东半真半假地解释着。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有看透海水的能力,只能把一切都推到上次的冒险上。
“那船大半截都陷在海沟的淤泥里了,船身上全是窟窿,一看就是沉了很多年的东西。”
“船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应该是以前打仗时候留下来的。”
苏文山听到这里,忽然开口问道:
“卫东,你看清那船上的旗帜或者编号了吗?”
林卫东摇了摇头:
“太黑了,而且锈得不成样子,啥也看不清。”
“不过我敢肯定,绝对不是咱们华夏的船。”
他语气笃定,这是实话。
他在水下看得清清楚楚,那艘船的结构样式,
和他服役时见过的任何一艘华夏舰艇都完全不同,更像是几十年前那些外国的旧式巡洋舰。
【估计是哪场海战被打沉的倒霉蛋,正好沉在了这片鸟不拉屎的海域,几十年都没被人发现。】
“你的意思是,你想把它……捞上来?”
苏文山沉吟着,问出了关键。
“捞是捞不上来的,太大了。”
林卫东摇了摇头,然后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但是,我们可以把它拆了!把它身上那些最值钱的钢板、铜管、电缆,一块块割下来,运回来!”
“嘶——”屋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拆一艘沉在海底的钢铁巨轮?这想法太疯狂了!
“卫东,这……这能行吗?”
林解放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可都是铁疙瘩,死沉死沉的,在水底下,你怎么拆?用手掰吗?”
“用手肯定不行。”
林卫东笑了,他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那笔巨款的用途。
“所以,我准备用咱们家的大部分积蓄,去买几样‘大家伙’!”
“买什么?”
苏棉紧张地问。
“我要去托莞州的关系,想办法弄几套潜水设备回来,就是那种能让人在水底下呼吸的氧气瓶!”
“还要弄到水下切割机,专门用来割钢板的!”
“如果能行,再搞一些炸药,小当量的就行,用来把船体炸开!”
他每说一样东西,屋里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潜水设备!水下切割机!炸药!
这些东西,在七十年代的普通人耳朵里,跟天方谭没什么两样,而且每一样,都带着浓浓的“违禁”色彩。
“你……你这是要把家里的钱全花了?”
苏棉听得手脚发麻,她刚刚才把那座钱山点清楚,还没捂热呢,丈夫就要把它全换成一堆听都没听说过的危险品。
“对,花大钱!”
林卫东斩钉截铁地回答,
“媳妇,你听我说,这不叫花钱,这叫投资!”
他掰着手指头给家人算账:
“现在一块好钢多少钱?一斤紫铜在黑市上能卖到什么价?”
“这些东西,咱们有钱都买不到!那艘船,少说也有几千吨重!”
“哪怕我们只捞上来十分之一的废铜烂铁,那价值是多少?”
“二十万?还是一座青砖大瓦房?”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不!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些顶级的钢材,我们就能自己造船!”
“造出比大队那几艘破船更结实、更大、更能跑的远洋渔船!”
“有了那些铜,我们就能找人做零件,甚至改装我们那台拖拉机!”
“有了这些,‘顺风养殖场’才能真正做大!我们的‘顺风’牌,才能从这个小小的石村,卖到县里,卖到省城,卖到全国!”
“这,才是我要送给咱们未出世的儿子的礼物!”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每一个人。
“一个能让他,让咱们林家子子孙孙,都衣食无忧的,一个属于咱们自己的,能炼铁、能造船的铁家当!”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林卫东描绘的这幅宏伟蓝图给震慑住了。
林解放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最终只是端起酒杯,将杯中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眼神复杂。
陈淑莲和秦秀雅两个女人,则完全是一脸茫然,
她们听不懂什么铁家当,只知道儿子(女婿)要干一件捅破天的大事。
“不行!我还是不同意!”
苏棉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站了起来,眼圈红红地看着林卫东。
“太危险了!水底下,还有炸药……”
“卫东,我不要什么铁家当,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她的话,也说出了两位母亲的心声。
陈淑莲连连点头:
“对对对!棉棉说得对!卫东,咱不干了!”
“那钱就放在家里,咱们省着点花,也够过一辈子了!”
眼看刚刚统一的家庭战线就要崩溃,林卫东知道,必须拿出杀手锏了。
他走到岳父苏文山面前,无比诚恳地问道:
“岳父,您是读过大学,见过大世面的人。”
“您觉得,这件事,从道理上讲,我们做得,还是做不得?”
他把最关键的裁决权,交给了这个家里最有学问,也最冷静的人。
苏文山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他抬起头,迎上所有人的目光,缓缓开口。
“卫东,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艘船,你确定是外国的,而且是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无主之物吗?”
“我确定!”
林卫东毫不犹豫地回答。
苏文山点了点头,似乎在心里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再次看向林卫东,眼神变得异常明亮。
“卫东,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当上大队长之后,石村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捕鱼,搞养殖,这些都能让村民们吃饱饭,甚至过上好日子。”
“但是,想真正地富起来,想让石村彻底摆脱贫穷的帽子,靠这些,还远远不够。”
苏文山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知识分子特有的激动。
“缺的是什么?是工业!是基础!而工业的基础,就是钢铁和设备!”
“你这个计划,虽然疯狂,虽然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但你却无意中,摸到了那扇能让石村真正腾飞的门!”
他看着林卫东,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我的意见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这件事,不仅要做!而且,要立刻就做!”
“必须赶在被其他人发现之前,把这块天大的肥肉,牢牢地吃到我们石村自己的嘴里!”
苏文山的话,瞬间稳住了局面。
林卫东心中大喜,正要开口,苏文山却抬手制止了他,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但是,卫东,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却有一个最致命的漏洞,你考虑过没有?”
“什么漏洞?”
林卫东心中一凛。
苏文山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油灯的光,他盯着女婿,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些设备,你买回来,谁会用?”
“你怎么保证用的人,不会反过来把你卖了,去换一个天大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