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陈淑莲一路都在抹眼泪。
她是激动,是扬眉吐气。
“卫东,你今天……你今天可真给你爹长脸了。”
陈淑莲抓着儿子的胳膊,手都在抖。
“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这么舒坦过。”
林卫东拍了拍她的手背,没说什么。
【这才哪到哪,以后舒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过这家里也太穷了,得赶紧想个法子挣钱才行。】
他环顾了一下自家的泥坯房,屋里黑黢黢的,除了两张木板床和一个破旧的桌子,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和一个同样瘦弱的少年从屋里跑了出来。
这是原主的妹妹林小草和弟弟林卫国。
“哥,娘,你们回来了。”
林小草怯生生地喊了一声,躲在陈淑莲身后,偷偷打量着林卫东。
林卫国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哥,我听说了,你在打谷场上把张军他们都给骂趴下了!你太厉害了!”
林卫东摸了摸弟弟的头。
原主的爹前几年下地干活被石头砸伤了腿,干不了重活,全家就靠着陈淑莲和两个半大孩子挣的工分,还有他那点退伍补贴过日子。
日子过得是真紧巴。
晚饭是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红薯粥,配上一点咸菜疙瘩。
一家人围着小桌子,谁也没说话。
林卫东喝了一口粥,那粗糙的口感剌得他喉咙疼。
他放下碗。
“娘,家里还有多少钱?”
陈淑莲愣了一下,叹了口气。
“你退伍的补贴,给你定亲花了七七八八,现在就剩下不到十块钱了。”
不到十块钱,要养活一家五口人,还得给林卫国的学费做准备。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林小草小声说:
“哥,要不……要不我不念书了,我多去挣点工分。”
林卫国也立刻说道:
“我也不念了!我去跟爹学编筐,也能换点钱。”
“胡闹!”
林卫东还没开口,陈淑莲就先瞪起了眼。
“你们俩谁都不能辍学!砸锅卖铁也得让你们把书念完!”
这是庄稼人最朴素的愿望。
林卫东心里有点触动。
他清了清嗓子,说:
“钱的事,你们别操心,我来想办法。”
“你?”
陈淑莲看着他,
“你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得下地挣工分。”
一个壮劳力,一天累死累活,也就十个工分,年底分红也就几分钱。
靠这个,猴年马月才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林卫东摇摇头。
“我不去挣工分。”
“那你想干啥?卫东,你可别犯糊涂啊!”
陈淑莲急了。
在这个年代,不参加集体劳动,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娘,你放心,我不是去干坏事。”
林卫东安抚道。
“咱们石村不是靠着海吗?我明天去海边转转,看看能不能弄点东西回来。”
“赶海?”
陈淑莲皱起了眉头。
“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风吹日晒的,还危险,一个浪打过来人就没了。”
沿海的村民都知道,赶海是个辛苦活,而且收获全凭运气。
运气好能捡点虾蟹贝壳,运气不好就是白跑一趟。
村里很少有人把这个当成正经营生。
“娘,总得试试。”
林卫东态度坚决。
“总比在家里坐着等死强。”
【开玩笑,我可是看过无数赶海视频的男人。】
【什么猫眼螺、大青蟹、皮皮虾,哪里有坑,哪里有洞,我门儿清。】
【别人赶海是碰运气,我这叫精准捕捞。】
【再说了,这七十年代的海边,生态环境肯定一流,那资源,不得跟白捡一样?】
陈淑莲见他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多劝。
儿子大了,当过兵,有自己的主意了。
她只是嘱咐道:
“那你可千万要小心,别往深水里去。”
“知道了,娘。”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卫东就起了床。
他没惊动家里人,自己拿了个破旧的竹篮,又找了把小铁铲,就往海边走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股咸湿的味道。
海风吹在脸上,让他精神一振。
他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吸了一口气。
【七十年代的蔚蓝大海,无污染纯天然,我林卫东,来了!】
他等潮水退去,露出一大片湿漉漉的滩涂和礁石。
林卫东按照记忆里那些视频博主的经验,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赶海大业。
他不往平坦的沙滩上走,而是专门找那些礁石多的地方。
这种地方,最容易藏好东西。
他翻开一块半大的石头,底下果然趴着好几只小螃蟹。
太小了,林卫东撇撇嘴,看不上。
他又翻开另一块更大的礁石。
“嚯!”
他眼睛一亮。
石头下面,一个拳头大的青蟹正挥舞着大钳子,耀武扬威。
【可以啊,开门红!】
林卫东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蟹壳, 迅速避开它的大钳子,三两下就把它制服了,扔进了竹篮里。
他尝到了甜头,干劲更足了。
他专门找那些有小孔的沙地,用铁铲往下挖。
没挖几下,就挖出好几个蛤蜊。
他又在礁石缝里发现了一丛紧紧吸附在上面的生蚝。
这可是好东西啊。
林卫东用铁铲使劲撬,撬得满头大汗,才弄下来五六个。
个头都还不小。
不到一个小时,他的竹篮里就装了小半篮子的海货。
一只大青蟹,十几个蛤蜊,五六个生蚝,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虾和螺。
【不错不错,首战告捷。】
【这些拿回去,晚上就能加个菜了。】
他正准备再接再厉,往更远处的礁石区走去,忽然听到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声音是从一处被几块巨大礁石挡住的凹地里传来的。
林卫东皱了皱眉。
大清早的,谁在海边哭?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悄悄探出头往里看。
只见一个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身材瘦弱的女孩正蹲在地上。
她面前的地上,散落着一些海带和几个小得可怜的贝壳。
女孩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哭。
而在她面前,站着两个半大的小子,正是村里的刺头。
“哭什么哭!不就是拿你点破海带吗?”
其中一个小子不耐烦地说道。
“就是,黑五类的狗崽子,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跟我们抢东西!”
另一个小子说着,还抬脚把女孩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几个贝壳给踩得粉碎。
女孩哭得更凶了,却不敢反抗,只是死死地护着怀里的一小把海带。
林卫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黑五类?】
他的记忆库里自动跳出这个词。
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
在这个年代,这五个字,就代表着原罪。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村里那户“黑五类”人家的孩子。
他想起来了,是下放到他们村的,姓苏。
“叫什么……苏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