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1640年)秋,九月初九。 沈阳城外,京永线(北京-永明城)通车典礼现场
秋日的辽东,天空湛蓝如洗,空气里带着松针和霜寒的气息。沈阳城北新落成的永泰门车站,此刻旌旗招展,戒备森严。高耸的蒸汽机车水鹤下,一条墨绿色的钢铁长龙静卧在崭新的轨道上——这正是即将首发永明城(海参崴)的“辽东一号” 货运列车。车头镶嵌的铜质龙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后方拖着三十节满载抚顺优质煤、长白山林木及辽东新编陆军士兵的闷罐车厢。
月台上,文武百官、蒙古诸部台吉、朝鲜使臣肃立两侧,目光敬畏地望着轨道尽头那座临时搭建的明黄色典礼台。台前,一条猩红地毯铺就的通道直达车头,通道两旁,手持燧发铳的京营新军如雕塑般挺立。
辰时正,钟鼓齐鸣。
“陛下驾到——!”
崇祯皇帝朱由检的身影出现在典礼台。他未着繁复冕服,仅一身玄色绣金箭袖龙纹骑射装,外罩墨狐皮大氅,腰佩永乐剑。数年戎马与操劳,在他眉宇间刻下了更深的纹路,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更加锐利,如同鹰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那台沉默的钢铁巨兽上。
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缓步走下典礼台,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带着鹿皮手套的手,轻轻触摸冰冷粗糙的“辽东一号” 车头。金属的寒意透过手套传来,他却仿佛在感受一种蓬勃的生命力。这头钢铁巨兽,即将承载着他的意志,碾过辽阔的东北平原,直抵帝国版图的最东北端——那片刚刚从荒野中建立起来的永明城(海参崴)。
礼部尚书捧上金盘,盘中放着一把缠着红绸的剪刀。
崇祯却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新任辽东巡抚兼督师的洪承畴和一身戎装、神情激动的东军元帅府元帅袁崇焕脸上。
“剪彩?”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冷峭,“这红绸,剪得开,但前方林海雪原、高山大川,剪得开吗?**”
全场寂静,唯有秋风卷动旗帜的猎猎作响。
崇祯转身,走向月台边缘,遥指东北方向:“洪承畴。”
“臣在!”洪承畴连忙躬身。
“此路贯通,沈阳至永明,需几日?”
“回陛下!若轨道畅通,五日可达!若是以往驿道快马加急,至少需月余!沿途设有辽阳、抚顺、铁岭、开原、长春、哈尔滨等大站,小站二十一处,皆可补给、驻兵。”
“袁崇焕。”
“末将在!”袁崇焕声如洪钟。
“若北疆有警(指俄人东来或残部异动),你东军元帅府,调兵至永明需多久?”
“末将麾下辽东新军一旅,已随此车出发!后续兵马粮草,十日之内,可源源不断抵达永明!绝不让罗刹鬼(俄人)或任何蛮族,踏足北海(鄂霍次克海) 沿岸半步!” 袁崇焕眼中闪烁着老将的兴奋与豪情,这条铁路,让他看到了彻底解决北方边患、甚至经略更北方土地的可能。
崇祯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队伍中一位身着四品官袍、面容黝黑精干的官员——京永线总办,铁道功臣孙元化。
“孙元化。”
“臣在!”孙元化出列,他比几年前苍老了许多,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铁道道钉。
“说说,修这最后一段,死了多少人?” 崇祯的问题陡然变得尖锐,空气瞬间凝固。
孙元化身体微微一颤,低头沉声道:“回陛下……锦州至沈阳段,阵亡(指事故、疾病)二百一十七人,伤五百余;沈阳至长春,穿行哈达岭,隧道塌方……阵亡四百零三人,伤逾千;长春以北,沼泽遍布,冻土施工……阵亡三百八十八人……总计……”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总计,殉路者,一千零八人。”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吸气声。这是一条用血肉铺就的道路。
崇祯沉默片刻,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缓缓道:“一千零八条性命……朕记得。他们的名字,要刻在永明城的丰碑上。” 他猛地转身,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但!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此路一通,辽东、奴儿干都司故地,将永为华夏之土!**”
“罗刹人休想再越雷池一步!朝鲜、日本,皆需仰我鼻息!”
“沿途煤铁林木,可取之不竭!移民实边,再无阻隔!”
“这,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告慰!”
“吉时已到——请陛下为‘辽东一号’启程!” 司礼官高唱。
崇祯这次没有拒绝。他接过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车头前的红绸。随后,他登上机车驾驶室旁的踏板,对司机李火旺(首航“龙腾”号的老司机)点了点头。
李火旺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尽平生力气拉响了汽笛——
“呜——————————!!!!”
雄浑的汽笛声撕裂长空,远比在京津试验段时更加震撼人心!这声音在辽阔的东北平原上回荡,传向更远的山林和黑土地。
“放炮!为陛下壮行!为王师壮行!” 袁承畴下令。
车站四周,预先布置的三十六门礼炮依次轰鸣,声震四野!
“通车!” 崇祯挥手。
李火旺推动操纵杆,锅炉增压,巨大的主动轮开始缓缓转动,摩擦着钢轨,发出沉重而有力的“铿锵” 声。“辽东一号” 喷出浓密的黑烟白汽,开始加速,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双轨,向着北方,向着那片充满希望与挑战的新领土,坚定不移地驶去。
月台上,“万岁”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崇祯独立原地,墨狐大氅在秋风中飞扬,他凝视着列车远去的身影,直到它变成天地交界处的一个黑点,只剩下铁轨上传来的、有节奏的、越来越弱的轰鸣声。
典礼结束后,崇祯在行辕召见洪承畴与袁承焕。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东北亚舆图,新通的京永线用朱笔醒目地标出。
“你们可知,朕为何一定要修通此路,直至永明?” 崇祯用手指敲了敲地图上海参崴(永明城) 的位置。
袁崇焕道:“陛下圣明!此为控扼东海(日本海)、威慑朝鲜日本、拒止罗刹之战略要冲!”
洪承畴补充:“亦是经营北海(鄂霍次克海)、获取毛皮、矿产之基地。”
“都对,但不止于此。” 崇祯的目光冰冷而深远,“此路,更是一把锁。”
“一把锁?” 两人略显疑惑。
“一把锁住未来的锁。” 崇祯的声音低沉而冷酷,“东北之地,沃野千里,资源无尽。然,地广人稀,易生割据。若无此路,朝廷政令难通,大军难至,百年之后,安知不会又出一个努尔哈赤?”
“如今,铁路贯通,五日可达!朝廷耳目、王师兵锋,旦夕可至!”
“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用一条铁轨,锁住这万里河山,让它永远姓朱!”
洪承畴和袁崇焕背后升起一股寒意,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这条铁路,不仅是开拓的利器,更是悬在每一个潜在割据者头顶的利剑。皇帝思考的,早已超越了眼前的战备与开发,直指数十年、甚至百年后的统治根基。
十日后,快马传回消息:“辽东一号’已安全抵达永明城,沿途顺畅,军民振奋!”
崇祯在乾清宫接到奏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批阅关于在江淮流域兴修水利的奏章。对他而言,东北的贯通,只是一盘大棋中落下的又一枚关键棋子。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南方烟瘴之地的开发,和更西方西域都护府的巩固。
但整个帝国,却因这条铁路的贯通而沸腾。报纸上用头版刊登着“天路贯通极东,王化直达海疆”的标题。商人们开始盘算着组织商队前往“永明”收购毛皮、人参。无数的流民、冒险家、退伍士兵,开始将目光投向那片被称为“北大荒”的富饶之地。
京永线,不仅是一条交通线,更是一条帝国的主动脉,将活力与统治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曾经遥远而神秘的东北边疆。车轮滚滚,承载着一个复兴的帝国,驶向一个地理与心理边界都在不断拓展的全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