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完全忽略也是不负责任的。
即便“长相相似”是最大的可能性,但作为一名警察,在遇到如此惊人的相似度,且关联到一个他明知卷入巨大危险的前同事时,保持适度的警惕和后续关注,是职业本能,也是对同期负责的表现。
他不能,也不应该就此完全放下。
伊达航做出了决定——调整调查策略。
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寻找松田”的强烈目的性去接近或监视黑羽快斗,那对黑羽快斗这个普通学生是不公平的,也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但他会将“黑羽快斗及其社交圈中存在一个容貌酷似松田阵平少年时期的人”这一信息,作为一个需要长期、低调关注的“特殊备注”存入自己的私人档案。
他不会进行任何主动干预,但会在日常工作中,尤其是在处理与江古田区相关的信息时,留意是否有任何能与这个“备注”产生关联的异常情况。
比如,江古田区是否出现过身份不明的少年?是否有任何可能与组织活动相关的可疑报告?黑羽快斗周围是否出现过其他值得注意的人员或事件?
这是一种更被动、更宏观的监控,依赖于时间和机遇,或许永远不会有结果,但这恰恰是最符合当前情况、也最稳妥的方式。
既不会打扰普通人的生活,也为自己留下了一个潜在的信息接口。
想通了这一点,伊达航感觉胸中的块垒消散了不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平静的住宅,发动了汽车。
车辆平稳地驶离江古田。
伊达航的目光变得平和而坚定。他接受了“可能只是长得像”这个最大概率的解释,但这并不意味着遗忘或放弃。
他只是将那份因同期而起的担忧和关切,沉淀成了更深沉、更持久的警惕。
松田,他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灯,心中默念,如果你知道我现在因为这“万一的可能”而如此小心翼翼,大概又会嘲笑我像个老妈子了吧。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但这就是他,伊达航,作为“班长”的方式。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只要存在一丝与同伴相关的可能性,他都会在职责和能力的范围内,默默守候,静观其变。
夜色渐深,东京的霓虹依旧闪烁。伊达航融入了车流,将江古田的谜团暂时置于身后。调查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耐心的形式。
而生活,以及隐藏在生活之下的暗流,仍将继续。
*
伦敦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将这座古老城市的历史感渲染得愈发沉重。
田纳西站在一栋维护精良的乔治亚风格联排别墅前,深色的石砌外墙在雨水的浸润下呈现出近乎黑色的光泽。
他比约定时间早了整整十五分钟,这不是出于礼貌,而是根植于本能的风险评估习惯——观察街道布局、可能的监控死角、撤离路线,以及这栋建筑本身透露出的任何一丝不协调的气息。
周围异常安静,只有雨点敲打石板路和落叶的沙沙声,仿佛这一小片区域被无形地隔绝开来。
巴罗洛的邀请来得突兀且不容置疑,并非通过组织常规的加密信道,而是一条直接发送到他某个极少使用的备用加密手机上的短讯,措辞优雅却带着那人一贯的、令人脊背发凉的亲昵:
【我的小美杜莎(my little medusa),伦敦的雨正适合怀念过去。你遗落在此的‘蛇发’,我已悉心保管多年,它们依旧保持着能将注视者凝固的惊人魔力。是时候来认领你的力量了吗?我备好了你喜欢的锡兰红茶。】
下面附了一个精确的地址,以及一个不容商榷的时间。
这条信息像一把把生锈的、形状诡异的钥匙,粗暴地试图撬开他脑海中那些被层层封锁的记忆碎片,引起一阵阵沉闷的、带着铁锈味的回响。
田纳西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外壳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这是他极少有的、泄露内心不平静的小动作。
他回复了一个最简单、也最不容易出错的【好】。
字越少,暴露的破绽就越少。
厚重的橡木门在他按下门铃后几乎无声地向内滑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一位老管家微微躬身,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没有询问来意,也没有查验身份,只是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沉默地在前面引路。
室内的温暖瞬间包裹上来,带着雪松木、旧书页和某种昂贵香料混合的沉稳香气,与外面阴冷潮湿的街道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装饰是极尽考究的英伦复古风格,昂贵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看似随意实则价值连城的油画,每一件家具都透着岁月的包浆和精心的维护。
然而,田纳西锐利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那些隐藏在优雅之下的精密——墙角黄铜壁灯上那过于光滑的、非装饰性的凸起;墙壁木质镶板那严丝合缝到几乎看不见接缝的工艺,背后必然藏着更高级的防护或监控系统;空气流动中那极其微弱的、属于高端电子监控设备运行时的特有频率。
这里不是一个简单的安全屋,更像一个被精心打造的、充满陷阱的华丽牢笼。
巴罗洛坐在扶手椅里,跳动的炉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他似乎在欣赏火焰那变幻莫测的形态,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带着混血儿特有魅力的眼眸看向田纳西,里面的笑意比壁炉的火焰更显得温暖,但深处却像是冰封了万年的湖底,没有任何温度。
“你来了,medusa。”他开口,直接用了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柔和,仿佛在呼唤一位久别重逢的、亲密无间的故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稔。
“我一直在算着时间,等你来,看看我们共同拥有的……那段有趣的‘过去’。”他刻意加重了“我们共同”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