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空山在晨曦中渐渐显露它雄伟的身姿。晨雾如轻纱般缠绕着七十二峰,朱红色的绸带系满了沿途的古松,在微风中轻轻飘荡。我们踏着汉白玉阶拾级而上,玄冲老爷子与空远大侠执手相谈走在最前,我们几个晚辈紧随其后。
玄冲老弟,空远大师目光慈和地扫过我们这一行人,这几位少年英杰,想必就是近来江湖上名声鹊起的北华五杰了?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玄冲朗声一笑,开始逐一介绍:
这位是北漠罗家后人,罗蛮。其祖罗老侯爷当年一杆虎胆亮银枪,镇守北漠,马踏连营,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罗蛮抱拳行礼,身姿挺拔如松。
空远大师看着罗蛮,眼中带着追忆:令祖风鸣谷一役,浑身浴血,死战不退,罗家忠烈,天下共钦。
玄冲又指向程守:这位是西山程家之后,程守。其父程开域将军当年抬棺死战,率八百子弟兵直捣黄龙,大破蛮夷,惜遭奸人陷害,壮烈殉国。程守横斧于胸,虎目含威。
这位是南洋府杨家,杨光。玄冲语气沉痛,杨家满门忠烈,老太师杨雄率七子抗倭,八载血战,七子去,六子归,仅余杨海将军一人。杨光默然展开锏身暗格,露出一块锈迹斑斑的护心镜碎片。
这位是定海侯关习后人,关帅。关王刀下,曾保先王突围,七进七出,勇冠三军。关帅捧刀过眉,刀背金环轻响。
这位是豫东赵家公子,赵泽。其祖赵荣老先生,八部金刚鎏金锤侠名远播,一生救危扶难。赵泽举锤致意,锤风沉稳。
最后玄冲拍了拍我的肩:至于这个,是半路捡的活宝,名叫王玥,虽不会武,却机灵得很。
我连忙上前行礼:小子王玥,见过空远大师!险空山钟灵毓秀,真是仙家福地,晚辈今日能来此贺寿,实在是三生有幸!
空远大师含笑点头,目光在我们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都是好孩子。今日能得诸位少年英雄前来,老夫这寿宴更是蓬荜生辉。
寿宴设在照月台,百张紫檀案围成蟠桃形状。主位后的乌木屏风上精雕着空远大师半生的侠义事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酒过三巡,宴席间的气氛愈发热烈。各派弟子纷纷献艺祝寿,点苍派少主的三叠浪箫技引得满堂喝彩,金陵沈家公子的《万里抗倭图》更是笔走龙蛇,令人叹为观止。
北华五杰相视一笑,程守率先离席,声如洪钟:今日空远大师寿辰,晚辈程守愿以一套家传开山掌为大师贺寿!但见他双掌翻飞间隐有风雷之声,步法沉稳健稳如巨斧劈山,每一掌推出都带着劈开混沌的气势,掌风过处,地面青砖上的浮尘竟被震出清晰的斧刃纹路。
杨光随即起身:程兄掌法刚猛,小弟便以回风拂柳手献丑。他身形飘忽如柳絮,双掌柔若无骨,演练到精妙处,满场都是青衫残影。最妙的是他每次拂袖,都能将程守震落的藤蔓花瓣轻轻托起,在掌心凝成一个个花球。
关帅与赵泽相视一笑,并肩走到场中。关帅的游龙掌配着赵泽的罗汉步,一个灵动如蛟龙出水,一个沉稳似古松盘根。最精彩处,关帅突然跃上赵泽肩头,二人合力在空中摆出个仙鹤祝寿的造型,引得满堂喝彩。
罗蛮最后出场,这位平日使八十斤银枪如拈绣花针的汉子,此刻竟有些局促。他抱拳道:晚辈不才,愿为大师演一套家传的踏雪无痕但见他身形微动,整个人便如一片羽毛般飘然而起,宽大的衣袖拂过满斟的酒杯,酒液竟纹丝不动。待他掠过云裳姑娘案前时,足尖在青玉案角轻轻一点,案头那枝插着桃花的白瓷瓶连晃都未晃。
云裳掩唇轻笑,素手不经意间抚过鬓边。我注意到罗蛮在收势时,耳根微微泛红。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挠了挠头,从怀中取出炭笔和纸册:晚辈不会武功,就给大师画个百寿图我运笔如飞,不出半盏茶工夫,纸上便出现百个形态各异的字,每个字都暗合今日见闻,最后一笔落下时,我故意让炭笔在纸角擦出一道飞白,恰似云裳姑娘起舞时的飘带。
空远大师接过细看,忽然拍案叫绝:妙极!这每个字里竟都藏着一式武功!小友这份机灵劲儿,倒是让老夫想起年少时......
这时,云裳姑娘飘然而至,执壶为众人斟酒。当她行至罗蛮面前时,罗蛮慌忙起身,银枪不慎勾住她披帛一角。
少侯爷不必多礼。云裳浅笑,手腕微转便解下披帛。转身时,发间一枚珠花不经意滑落,正落在罗蛮脚边。
我看见罗蛮怔了怔,俯身小心拾起珠花。云裳接过时,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掌,两人都是微微一颤。这一幕被玄冲老爷子看在眼里,他捋须微笑,与空远大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宴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各派掌门纷纷向空远大师敬酒,畅谈江湖轶事,共商抗倭大计。我看着这祥和热闹的景象,心中不禁感慨:若能永远留住这般太平光景,该有多好。
夕阳西下,寿宴在欢声笑语中渐入尾声。空远大师举杯环视全场,声音温润如玉:今日得诸位厚爱,老夫感激不尽。愿我武林同道同心协力,共御外侮,还天下一个太平!
满座宾客齐声应和,声震云霄。在夕阳的余晖中,险空山仿佛也沉浸在这份祥和与喜庆之中。
寿宴的欢庆气氛在暮色中愈发浓郁。当最后一抹晚霞隐入群山,照月台上千盏琉璃灯次第亮起,将夜色点缀得如同白昼。空远大师见众人兴致正浓,含笑击掌,十二名弟子应声推出九面绘着龙凤呈祥的屏风,在场地中央围出一片开阔地带。
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空远大师声音温润,恰逢月圆之夜,老夫欲效仿古人流觞曲水之雅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皆喜。早有弟子在场地中央引出一条蜿蜒的浅渠,引入山间清泉。侍女们将注满美酒的犀角杯放入渠中,任由杯盏顺着九曲清溪缓缓漂流。琴师在渠畔抚琴,琴声起处,酒杯便随着音律的节奏时快时慢。
我正看得入神,忽觉衣袖被人轻扯。回头见是程守,他朝我挤挤眼,低声道:小玥儿,你看那边。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罗蛮与云裳不知何时已并肩立在曲水畔。当一只酒杯漂至云裳面前将停未停时,罗蛮手指微动,一股巧劲送出,让酒杯稳稳停在云裳面前。云裳执杯浅酌,眼波流转间向罗蛮微微颔首。
想不到罗蛮这个闷葫芦,还有这般细腻心思。杨光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笑着摇头。
这时,一只酒杯漂到我面前打转。我正要伸手,关帅的关王刀鞘轻轻一点,酒杯又漂了下去。少年人莫急,他难得地露出笑意,后面还有更好的。
果然,随后漂来的酒杯中竟都漂浮着各色花瓣。赵泽笑道:这是云裳姑娘特意吩咐的百花酿,取意百花贺寿。
酒过数巡,场中气氛愈发热烈。点苍派弟子以箫声相和,吹奏起《月下飞花》;岭南温家小姐纤手轻扬,洒出的金粉在空中凝成福寿双全四字;就连一向严肃的玄冲老爷子,也趁着酒兴舞了一套醉棍,引得满堂喝彩。
空远大师抚须微笑,忽然起身道:今日得见诸位各展所长,老夫心喜。小女云裳不才,也愿献上一曲《月华清音》,以助雅兴。
云裳盈盈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笛。笛声初起时清越如鹤唳九天,渐转柔和似月华流淌。最奇妙的是,随着笛音起伏,试剑石旁的九株老梅竟无风自动,花瓣纷飞如雪,在月光下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罗蛮看得痴了,手中银枪不知何时已斜倚在石栏上。我注意到他目光始终追随着云裳的身影,那专注的神情,与平日判若两人。
笛声渐歇,花瓣缓缓落地,竟自然铺成个字。满座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一个《月华清音》!玄冲老爷子拍案赞叹,音律通玄,竟能引动天地生机,空远兄教女有方啊!
空远大师含笑不语,目光慈爱地看着女儿。云裳微微欠身还礼,目光不经意间与罗蛮相遇,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侍女们端上寿面。空远大师却将第一碗推到我面前:少年人长身体,该多吃些。又对玄冲叹道,如今江湖辈有新才,你我当年在峨眉金顶看云海时,何曾想过能有今日这般盛会?
玄冲举杯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看到这些孩子,你我都可放心了。
寿宴正酣时,空远大师忽然击掌三声,十二名弟子应声推出九面绘着龙凤呈祥的屏风。但见云裳姑娘执剑立于试剑石上,飞影剑在空中划出三道银弧:“小女子不才,今日设下三关。能连过三关者——”她声音顿了顿,颊边泛起桃色,“可至摘星楼品茗论剑。”
首关“踏云梯”设在两峰间的万丈深渊。三十六把精钢剑柄悬在铁索上,山风过处,剑柄摇晃如秋千。点苍派楚云帆率先提气纵身,白衫在剑柄间几个起落,眼看就要抵达对岸,不料最后三把剑柄突然下沉——原来机关暗藏玄机。他足尖在最后一把剑柄上轻点,勉强翻身落回原地,苦笑道:“这剑柄竟会缩进铁索!”
关西雷震长笑一声,施展“八步赶蝉”。但见他每一步都精准踩在剑柄末端,身形如陀螺急转。眼看就要过关,对面峰顶突然吹来一阵疾风,铁索剧烈摇晃。他急忙一个“千金坠”稳住身形,却被晃动的剑柄撞在膝窝,只得踉跄退回。
北华五杰中的杨光与程守对视一眼,双双跃上铁索。杨光的“燕子三抄水”轻灵飘逸,程守的“千斤坠”稳如磐石。行至中途,剑柄突然开始不规则升降。程守暴喝一声,开山斧重重劈在铁索上,借反弹之力腾空;杨光双锏交错架住下坠的剑柄,二人配合无间,几个起落便到对岸。
轮到罗蛮时,这汉子却怔怔望着云裳。直到赵泽推了他一把,他才红着脸跃上铁索。说也奇怪,那银枪在他手中忽轻如鸿毛,每次剑柄下沉,枪尖必及时点在铁索借力。最惊险时他整个人悬在深渊上,仅以枪纂勾住铁索,却借腰力一荡,稳稳落在对岸。云裳不自觉地向前半步,袖中玉笛滑出半截。
第二关“破星阵”设在摘星楼前。七七四十九根木桩按北斗七星排列,每根桩顶仅容半足。关帅的关王刀刚触到第一根木桩,四十九根木桩竟开始缓缓移动。但见他刀随身转,在移形换位的木桩间穿梭,刀背七环叮当作响,竟似暗合某种韵律。
王玥看得眼珠一转,忽然掏出炭笔在掌心演算。当关帅破阵而出时,少年忽然高喊:“关大哥,你方才踩的是不是天权、天枢、玉衡三位?”
众人皆惊。原来这少年不过旁观片刻,竟已堪破星阵步法。空远大师抚须微笑:“小友既已看破,何不入阵一试?”
我笑嘻嘻地跃上木桩。不会轻功便以巧补拙,每次木桩移动前,我必先以石子试探。到后来索性闭目回忆方才众人步法,凭着记忆在木桩间跳跃。有次险些踩空,忽觉腰间一紧——竟是云裳以玉笛相扶。她很快收笛转身,耳根却染上晚霞。
最后一关“试剑石”前,众人屏息。这是块千年玄铁石,上面留着历代剑客的刻痕。楚云帆的箫中剑只能在石上留下浅痕,雷震的琴弦更连白印都未留下。
当罗蛮的银枪刺向试剑石时,异变突生。枪尖触及处,石头竟泛起波纹般的流光。云裳突然拔剑相助,飞影剑与银枪交叠,在石上刻下交缠的剑痕。待收势时,众人发现两道刻痕竟组成个“心”字。
月色渐浓,宴席在欢声笑语中渐入尾声。各派掌门纷纷上前与空远大师话别,约定共同抗倭之事。我站在廊下,看着这祥和的一幕,忽然觉得若能永远留住这太平光景,该有多好。
程守拍拍我的肩:发什么呆呢?快去给空远大师敬杯茶,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我点点头,正要举步,却见罗蛮和云裳不知何时已并肩立在远处的梅树下。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那和谐的画面,却让人不忍打扰。
今夜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