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区的夜像是另一个世界。废弃仓库像巨兽骨架匍匐在海岸线上，只有远处港口零星的灯火和月光在潮湿空气里晕开惨淡的光。海风裹着浓重的鱼腥味和铁锈味，呜咽着穿过空旷场地，卷起地上的废纸沙沙作响。
七号仓库缩在最偏僻的角落，墙体斑驳，巨大卷帘门锈死了，只留一扇虚掩的侧边小门，像邀请，又像陷阱。
石刚像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摸到仓库对面废弃调度楼的三层窗口。这里视野开阔，能看清仓库入口和周边大片区域。他架好带夜视功能的观测设备，幽蓝战斧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影操控着几枚伪装成灰尘的纳米探头，从通风口和墙壁缝隙钻进去，实时画面和声音信号传到他的终端和洛尘的耳麦。
蓝欣猫在距离仓库五十米外的废弃轮胎后面，屏息凝神，感知力像蛛网撒向仓库，仔细分辨里面的生命波动和情绪色彩。
洛尘独自走向那扇虚掩的小门，心跳平稳，呼吸绵长。经过探望父母后的心境淬炼，此刻他异常冷静。生物护甲模拟成深色工装贴在身上，体内的源流缓缓流淌，灵觉提到最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
内部空间大，堆满破渔网和木箱。中央有片空地……就一个人。林影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传来，热源显示只有他一个，没埋伏。等等……情绪咋样，蓝欣姐？
片刻沉默，蓝欣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确定：很复杂……吓得像惊弓之鸟……但除了怕，还有种豁出去的决绝，和……深深的愧疚。暂时没感觉到直接恶意。
就一个人，情绪复杂但无直接恶意。这初步符合被迫合作线人的特征。
洛尘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迈了进去。
仓库里头比外面看着更高大空旷。月光从屋顶破缝投下几道苍白光柱，像舞台聚光灯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霉味和鱼腥味几乎凝成实质。仓库中央那片清空区域，站着个佝偻身影。
听到脚步声，那人猛地转身，脸上写满惊惧，下意识后退半步，背撞上一个大木箱。
借着月光，洛尘看清了他的样貌。四十岁左右，中等个子，偏瘦弱。穿了件不合身的深蓝色羽绒服，领子竖老高想遮住半张脸，还是能看出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因紧张微微哆嗦。头发油腻凌乱，好像很久没好好打理。最扎眼的是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神飘忽不定，充满极致疲惫和随时要崩溃的恐慌。他双手紧紧抓着一个边角磨损严重的旧公文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就是？和洛尘想象中那种精干狡猾的线人形象差太远，更像被逼到绝境的普通上班族。
你……你就是？男子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浓重的不确定和恐惧。
我是。洛尘停步，保持安全距离，目光平静地注视他，渔夫？周明记者在哪儿？
是我……我叫徐坤。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开口，周记者……他暂时安全，但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我们分开躲，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单向联系。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他说……只有你能阻止他们。
阻止谁？普罗米修斯集团？洛尘追问，同时仔细观察徐坤的微表情和身体语言。
是，是的……徐坤声音带上了哭腔，但我指的不光是集团……是集团背后的……那些，还有……那些穿黑西装的！
黑西装？洛尘心里一动，这似乎和普罗米修斯内部武装人员的风格不符。
说清楚。洛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稳住对方濒临崩溃的情绪。
徐坤像被他的语气震慑，又像找到了宣泄口，语速急促地说：我……我原来是普罗米修斯项目部的中层技术主管，负责……健康手环，还有现在这个雅典娜手环的部分底层数据监控和分析……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极度厌恶和恐惧：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普通健康监测产品，顶多带点心理暗示和保健品推销。但后来……我发现不对！所有佩戴者的生物数据，尤其是脑波和基因表达谱，都会被实时传到一个加密的、权限极高的内部服务器！那不是为了健康！那是在筛！筛出有特定的人！
Ω序列洛尘沉声问。
徐坤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洛尘：你……你知道？！没错！就是那个！集团内部叫Ω序列或者说进化潜能标记！他们……他们不是在帮人进化，是在搞残酷的筛选实验！所有标记不稳定、或者不符合要求的个体……就会……就会像垃圾一样被掉！他声音颤抖，显然想到了那些人体自燃的受害者。
这些我知道些。洛尘不动声色，说点我不知道的。那些东西黑西装是啥？
徐坤脸上恐惧更甚，他下意识压低声，仿佛怕被什么无形之物听去：集团内部有个传说……创始人赵远山，他并不完全是他自己！他有时会变得……非常可怕，眼神不像人，嘴里会说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而且，集团内部有个独立于所有部门之外的顾问团，他们永远穿着笔挺的、没任何标识的黑西装，行事神秘，权限极高，连赵远山似乎都要让他们三分！我怀疑……我怀疑他们根本不是地球人！雅典娜手环的核心技术，很可能就来自他们！
顾问团？黑西装？非人感？这与盖亚资料中提到的回归派在地球的潜在代理或潜伏者特征高度吻合！洛尘心里警铃大作。
还有呢？洛尘追问，雅典娜手环健康手环有啥区别？他们最终目的是啥？
雅典娜更隐蔽，更危险！徐坤急促道，它释放的诱导信号更强，伪装成了潜能激发的阿尔法波，但核心目的是更高效地激活和抽取Ω序列携带者的生命能量和意识频谱！他们需要庞大的、特定的能量和意识波动，用来……用来启动一个巨大的！一个呼唤……呼唤星空之外某样东西的信标！
果然！与盖亚的判断完全一致！
信标的位置在哪儿？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那是最高机密！徐坤摇头，但随即像想起了什么，但是……我偷偷分析过数据流的最终汇聚节点，虽然不是精确坐标，但可以确定……不在集团总部大楼！而是在……在城北方向，旧工业区那片！能量反应最集中的区域，指向一个废弃多年的……星尘化工厂
星尘化工厂！一个至关重要的坐标！
就在这时，蓝欣急促的警告声同时在洛尘和外围的石刚、林影耳麦中响起：
不对劲！有高速移动的物体正在接近！很多！从海上和陆路两个方向！情绪……冰冷，只有杀戮指令！没有恐惧，没有犹豫！不是人类！
几乎同时，林影也尖叫起来：热成像显示多个高速热源！速度好快！已经突破外围废弃区了！是冲着仓库来的！
石刚低沉的声音响起：洛尘，撤！立刻！
陷阱！终究还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