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像无孔不入的寒气,顺着生活每条缝隙往里钻。周明那篇报道掀起的舆论漩涡还没平息,普罗米修斯集团的反击就从台面转到了暗处,从汹涌海面潜入了暗流丛生的深水区。
洛尘把警惕性提到了嗓子眼。回家路线不再固定,出门时间也乱了套。可那种被监视的感觉非但没消失,反而变得更缜密、更难甩脱。不再是单一的黑色轿车,会换成不同型号的车子,还有出现在不同角落、假装路人的身影。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附骨之疽,无声传递着一个信息:我们哪儿都在,我们看着你呢。
这天傍晚,洛尘特意绕了几条远路,确认没明显尾巴后,才闪进一条狭窄的、没监控的老旧巷弄,打算从后门摸回出租屋。就在他快要走出巷口时,一个穿灰色夹克、戴鸭舌帽的男人像是无意间从对面晃过来,擦肩而过的瞬间,胳膊肘“不小心”地重重撞了他肩膀一下。
劲儿不小,带着试探。要是以前的洛尘,估计得被撞个趔趄。但现在,他只是身子晃了晃,脚下像生了根似的稳稳站住。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撞过来时肌肉发力的方式,绝不是普通路人。
那男人抬起头,鸭舌帽檐下是张扔人堆里找不着的脸,眼神却利得像刀子,在洛尘脸上刮了不到半秒,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随即低下头,含糊地嘟囔句“不好意思”,快步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没言语威胁,没进一步冲突。但这短暂又充满力量的接触,比任何明确警告都让洛尘心寒。这是赤裸裸的示威,表明对方不光清楚他的行踪,甚至敢贴近了进行物理接触和试探。他们在掂量他的反应,评估他的“成色”。
更让他揪心的是随后和老妈的通话。李秀兰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惊慌和后怕:“小尘,今天下午……又有人摸到医院了。这次不是记者,是俩穿得挺正式、像什么公司的人,说是搞‘社会关怀调查’,问得更细了……问你小时候有没有得过怪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我照你说的,啥都没讲,就说你平时挺普通,上班下班……可他们那眼神,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洛尘攥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一股冰冷的怒火混着强烈的无力感,几乎要冲破胸口。他们居然又去骚扰他父母!在他老爹重病住院的时候!这种专挑软肋下手的路子,卑劣又有效。他仿佛能看到老妈在那些不速之客面前,强装镇定却内心惶惑无助的模样。他有了能掰弯钢铁的力气,有了超常人的思维速度,此刻却没法在身边给父母撑起一道安全屏障。这种认知带来的挫败和愤怒,像毒焰一样烧着他的理智。
“妈,别怕,他们问不出啥。”他极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你做得对,啥都别说。我这边挺好,工作有点忙,过两天就去看你们。”他反复安抚着老妈,直到电话那头情绪稍微平复,才沉重地挂断。
结束通话,洛尘独自坐在昏暗的出租屋里,没开灯。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窗帘缝,在他脸上切出明明暗暗的光影。愤怒、担忧、还有种深沉的疲惫,像潮水反复拍打着他。他感觉自己像头被困在无形笼子里的野兽,空有利爪尖牙,却找不到撕咬的目标,只能被动挨着四面八方的压力和窥探。家,这个他拼死想护住的港湾,却因为他变成了最容易被捅的软肋。这种认知,比任何直接威胁都更让他痛苦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