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将信纸折叠好,放回信封里,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妈,我们什么时候去?”
许卫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的眼神同样坚定。
他们得到了妹妹的认可,就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许文秀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痕,目光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明天。”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公安局。”
许文秀看着外边的天色,眼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第二天,早上冬日的晨雾还未散尽。
许文秀和许卫华母子俩就出了门。
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许文秀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心里像燃烧着一团火。
许卫华走在母亲身边,他的右手做了训练现在已经感觉恢复得越来越好了,只是还不能太过用力提太重的东西。
他另一只手则时刻准备着搀扶母亲。
母子俩一路沉默,但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要将张海林送进去的决心。
进了公安局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公安,国字脸,粗犷的眉毛下是一双锐利的眸子。
“同志,你们有什么事?”
男公安的声音很平和,但自带着一股威严。
许卫华上前一步,没等许文秀开口,他就先出了声。
“公安同志,我们来报案。”
男公安的目光落在许卫华和许文秀身上,这俩人一大早就来局子,是有什么大事?
“公安同志,我要告纺织厂会计我的前夫张海林,还有供销社的员工孙静。”
许文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她终于可以报仇了。
“他们十九年前,偷换了我的孩子。”
一句话,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正在记录的,喝水的,整理文件的,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大家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个面容平静,眼中却仿佛带着火的中年女人。
男公安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同志你坐下,怎么称呼?你慢慢说,把事情说清楚。”
他示意旁边的年轻女公安倒杯热水过来。
一杯温热的水递到许文秀手里,她却没有喝,只是捧着感受着那一点暖意。
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十九年前那个夏天,那些痛苦的记忆,一点点被重新翻开。
“我叫许文秀,十九年前,我生了我的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儿……”
许文秀的声音空洞得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她讲述了生下孩子自己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张海林抱着一个孩子,告诉她,这是她生下的女儿,取名红萍。
她被蒙在鼓里将张红萍视若珍宝,掏心掏肺地养了十九年。
还说了张红萍从小到大对两个哥哥的欺压,到如今对她的不屑和怨恨。
还有自己如何无意中发现的真相,这才发现张红萍原来是张海林和孙静的私生女。
“他不仅把别人的孩子抱回来让我养,他还把我刚生的亲生女儿,给扔了!”
说到最后,许文秀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两辈子的怨恨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公安同志,那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啊,他怎么能那么狠心,就把她扔在了西瓜地里……”
眼泪瞬间决堤,她泣不成声。
上辈子她不知道真相为了张红萍做牛做马,还把自己的孩子推得越来越远,本是母子最终却形同陌路。
办公室里几个年轻的女公安眼圈都红了。
她们也是女人,有些甚至已经当了母亲,完全能够体会到那种剜心之痛。
这位同志的前夫简直就不是人!
骂他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两字,虎毒还不食子!
在场的男公安们也都皱紧了眉头,脸色阴沉。
接待许文秀的那个国字脸公安,拳头已经悄然握紧。
“许同志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语气中的怒意已经难以掩饰。
许文秀抬起泪眼,从口袋里颤抖着摸出那封信。
“这是我亲生女儿写给我的信。
她叫徐月,当年被扔掉后,幸好被好心人捡到,送给金罗村的徐家抚养。”
她将信递了过去。
“我前夫张海林,他亲口承认了。他说,他就是把我女儿扔了。
我躲在屋外偷听到的,没敢让他发现……”
许文秀在心里默默补充,上辈子他确实在她死后说过,这辈子他没说但事实胜于雄辩。
许卫华在一旁补充道,“老东西做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事,我以身为他儿子为耻!
大舅和我二舅,他们都知道张海林换女儿事,还有高家村的人也可以作证。”
国字脸公安接过信,快速地看了一遍。
信上娟秀的字迹,和那句“母亲,我们一起让他们付出代价”,让这桩听起来匪夷所思的案子,有了最坚实的支撑。
“孙静……”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公安突然开口,他扶了扶眼镜,“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上次唆使人抢劫卤菜摊的那个女人?”
“对!那个卤菜摊就是我家的,我这手,就是为了被那伙人砸伤的。”
许卫华立刻说道,还把他拆了石膏的右手举起给他们看。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一个为了抢钱不惜唆使他人持刀抢劫的女人,和别人一起做出偷换孩子这种事,似乎也就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国字脸公安猛地一拍桌子。
“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站起身,神情严峻。
“今年上面刚刚颁布了新的刑法条款,遗弃罪已经明确列为独立的一项犯罪。
张海林和孙静虽然生了孩子,但他们没有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并且恶意串通,偷换婴儿,遗弃亲女,这已经构成了遗弃罪!
我们的人会带他回来好好的询问,还有孙静,涉及她唆使人抢劫的案件近期会开庭了。”
他看向许文秀,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和敬佩。
“同志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命令很快下达。
两名公安立刻出发,前往张海林家。
菊花胡同。
张海林正拄着拐杖,在屋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腿上的伤也不知道怎么了,到现在还没好利索,每走一步都会传来钻心得疼意。
十一月他去看医生,医生就说了一句腿疼正常的,叫他平时不要走那么多路。
他现在什么都得自己做,不走路又没钱,那不得饿死。
今天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他烦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