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
这四个血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深深地烙印在石桌上,也烙印在萧瑟的脑海里。
那股磅礴而桀骜的意志,顺着萧瑟的目光,直冲他的神魂深处,让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之前因为得知李长生可怕计划而产生的迷茫和寒意,在这一刻,被这股狂放的意志冲刷得干干净净。
是啊,什么天道,什么宿命,什么棋局!
若我命由我,不由天,那再精妙的棋局,再强大的执棋者,又能奈我何?
“多谢前辈!”
萧瑟对着书圣,再次深深一躬。
这一躬,拜的,不仅是这破局之法,更是这四个字里,所蕴含的那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不屈傲骨。
这,比任何神功秘籍,都更加珍贵。
“谢个屁!”书圣一摆手,脸上却露出了畅快至极的笑容,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子憋了十二年,就为了写这么四个字!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他这一番以血为墨,耗费了极大的心神,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却前所未有的好。
“师父!”王行之连忙上前,扶住有些摇晃的书圣,脸上满是担忧,“您……”
“我没事!”书圣推开他,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他指着桌上的血字,对萧瑟说道:“小子,这四个字,你记下了吗?”
“晚辈,已铭记于心。”萧瑟郑重地回答。
“光记在心里,还不够。”书圣摇了摇头,“李长生那老疯子的精神力,深不可测,尤其是,在有稷下学宫大阵加持的情况下。光靠你自己的意志,恐怕,还是会被他,找到可乘之机。”
“所以,我这份‘礼’,得分两步送。”
他说着,转头对王行之说道:“行之,去,把我书房里,那块‘紫云砚’,和那支‘狼毫王’,拿来。”
王行之听到这两个名字,神色一动,但没有多问,立刻应道:“是,师父。”
很快,王行之便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走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方砚台和一支毛笔。
那砚台,通体呈深紫色,上面,有天然形成的,如同流云一般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而那支笔,笔杆是上好的紫竹,笔锋,则是取自,北境雪原狼王,脖颈下,最柔软,也最坚韧的那一撮毛,看起来,锋锐无比。
这两样,都是,文房四宝中,可遇不可求的,极品。
也是,书圣,最珍爱的,两件东西。
“师父,您这是……”王行之有些不解。
书圣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那支“狼毫王”,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在“紫云砚”中,研磨开来。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墨香和药草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这是,用百年松烟,混着,天山雪莲、长白山参等,七七四十九种,名贵药材,熬制而成的,‘养神墨’。”书圣一边研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用这种墨写的字,可以,凝神静气,百邪不侵。”
他研好墨,将“狼毫王”饱饱地,蘸满了墨汁。
然后,他从王行之的怀中,抽出了一把,折扇。
“小子,扇子,借我一用。”
王行之还没反应过来,书圣已经,“唰”的一声,打开了折扇。
那是一把,空白的,素面折扇。
书圣,提起了笔。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像刚才那般,狂放霸道。
而是,变得,无比的,专注,和虔诚。
他,屏住呼吸,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了,笔尖之上。
然后,他,落笔了。
依旧是,那四个字。
——我命由我。
只是,这一次的字,不再是,血色的狂草。
而是,黑色的,楷书。
一笔一划,都写得,端端正正,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一种,不动如山的,沉稳力量。
如果说,刚才的血字,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要与天争锋。
那么,现在的墨字,就是,一座,镇世的,神山,厚重沉凝,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写完这四个字,书圣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折扇,递给了萧瑟。
“这,是我的,第二份礼。”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这把扇子,你,随身带着。”
“那四个血字,是‘矛’,是让你,在关键时刻,敢于,向天挥剑的,勇气。”
“而这四个墨字,是‘盾’,是让你,在任何时候,都能,守住本心,不被外物所动的,根基。”
“一矛一盾,攻守兼备。这,才算是,完整的,‘我命由我’之道。”
“李长生,想用他的‘天道’,来同化你。你就用,我的‘人道’,去对抗他!”
“记住,你的命,只在你,自己的手里。不在天,不在神,更不在,他李长生!”
萧瑟,接过那把,墨迹未干的折扇。
入手,微沉。
那四个字,仿佛,带着,书圣的体温,和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他知道,这把扇子,有多重。
这,是书圣,赌上了自己,毕生傲骨和修为的,一份托付。
“前辈大恩,萧瑟,没齿难忘。”萧瑟,郑重地说道。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书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子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感恩戴德的。就是,想看一场,好戏。”
他,重新,坐回石凳上,看起来,疲惫至极。
“该说的,都说了。该给的,也给了。剩下的路,要怎么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你们,可以,滚蛋了。别在这里,打扰我,睡觉。”
他,下了逐客令。
萧瑟,知道,书圣,是真的,累了。
他,也不再多言。
对着书圣,再次,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准备离开。
“等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王行之,忽然,开口了。
他,走到了萧瑟的面前。
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和挣扎。
但最终,还是,化作了,坚定。
他,对着萧瑟,撩起衣袍,单膝,跪了下去。
“琅琊王氏,罪臣之后,王行之。”
“叩见,永安王殿下。”
他,行的是,君臣大礼。
这一下,把萧瑟和雷无桀,都搞蒙了。
“王兄,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萧瑟,连忙,上前去扶。
王行之,却没有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萧瑟,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殿下,刚才,您与家师的对话,行之,都听到了。”
“行之,也明白了。殿下,重返天启,不为皇位,只为,替琅琊王府,洗刷冤屈,为这天下,斩断诅咒!”
“此等,大仁大义,行之,万分敬佩!”
“我王氏一族,蒙冤十二载。今日,终于,看到了,昭雪的希望!”
“行之,不才。愿追随殿下,鞍前马后,为殿下,扫平,前路障碍!”
“纵,万死,亦不辞!”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萧瑟,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想到,王行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是琅琊王氏,仅存的,不多-的血脉。
书圣,将他,留在身边,保护了三年,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为王家,留下一丝,香火。
可现在,他,却要,选择,走上,这条,最危险,也最,前途未卜的,道路。
“王兄,你的心意,我领了。”萧瑟,叹了口气,说道,“但是,这条路,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冒险。”
“书圣前辈,也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做。”
“殿下!”王行之,却倔强地,抬着头,“正因为,危险,行之,才更要,追随殿下!”
“殿下,要去稷下学宫,面对,圣人李长生。那,是龙潭虎穴,步步杀机!”
“您身边,需要,一个,懂谋略,知进退的人,为您,出谋划策。”
“雷少侠,武功高强,可为殿下之‘矛’。”
“李女侠,剑法超绝,可为殿下之‘盾’。”
“而行之,不才,愿为殿下之‘眼’!替殿下,看清,这棋局之上的,每一丝,变化!”
他,看着萧瑟,眼神,无比的,诚恳。
“而且,殿下,您,或许,还不知道。”
“我,除了是,家师的弟子外,还有,另一个身份。”
“我,也是,当代百晓堂主,姬楼主的,关门弟子!”
王行之,是百晓堂主姬雪的关门弟子?
这个消息,就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萧瑟和雷无桀心中,都激起了千层浪。
雷无桀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你不是书圣的徒弟吗?怎么又成了百晓堂堂主的徒弟了?一个人,还能拜两个师父?”
这超出了他简单的江湖逻辑。
萧瑟的心,则是在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难怪!
难怪王行之一开始就能坦然说出百晓堂楼主姓姬。
难怪百晓堂的飞鸽传书,会直接传到这里。
难怪他对于“天机卷”的反应那么大。
原来,他和百晓堂,竟有如此深厚的关系。
书圣,是当世书法第一人,他的好友,是号称“晓天下事”的百晓堂楼主。
而王行之,竟然,同时是这两位传奇人物的弟子!
这……
这已经,不能用,“天资聪颖”来形容了。
这简直,就是,天选之子!
“王兄,你……”萧瑟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王行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下。”王行之看出了萧瑟的震惊,他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
“当年,王家遭难,我被救出后,一路逃亡,是姬师父,在半路上,救下了我。”
“他,将我带回百晓堂,收我为徒,教我,观星象,卜天机,推演之术。”
“他说,我王氏血脉,天生,就对‘气运’流转,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
“是,学习‘天机推演’之术的,最好材料。”
“三年前,我,学有所成。姬师父,才告诉我,我的另一位师父,书圣,还活在世上,并且,隐居在琅琊山。”
“于是,我便,遵从师命,来到这里,侍奉书圣师父,学习,书法和‘养心’之道。”
王行之的这番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萧瑟,终于明白,为什么,书圣,会说,李长生,算漏了一点。
李长生,或许,算到了,萧瑟会来琅-琊山。
但他,绝对,算不到,在这里,等着萧瑟的,不仅有,一个,恨他入骨的,书圣。
还有一个,身兼两家之长,并且,与百晓堂,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王行之!
这,已经不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了。
这,简直就是,在李长生的棋盘上,硬生生,安插-进-来了,对方的,一个“车”!
“所以,殿下。”王行之的目光,变得,无比灼热,“带上我吧!”
“姬师父,曾为我,推演过命格。”
“他说,我王行之的命,与殿下,是绑在一起的。”
“辅佐殿下,破除诅咒,为王家昭雪,这,就是我的,宿命!”
“我,留在琅琊山,只是,一个,苟活于世的,罪人之后。”
“只有,跟在殿下身边,我,才能,成为,真正的,琅琊王孙!”
他的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萧瑟,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沉默了。
他,无法拒绝。
也,不忍拒绝。
他,能感觉到,王行之,那颗,想要,复兴家族,洗刷冤屈的,赤诚之心。
这,与他自己的心,是相通的。
而且,王行之说的,没错。
他身边,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一个,能看清棋局,分析利弊,为他,查漏补缺的,谋士。
雷无桀,是他的兄弟,是他的矛。
李寒衣,是他的护道者,是他的盾。
而王行之,如果,真的加入,那他,就是自己的,眼睛。
一双,能看透,天机的眼睛!
“好。”
萧瑟,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不再去扶王行之。
而是,后退一步,对着他,郑重地,还了一礼。
“从今往后,你我,便不再是,君臣。”
“而是,同舟共济的,伙伴。”
“王行之,欢迎你,加入。”
王行之,闻言,大喜过望。
他,重重地,对着萧瑟,叩首。
“行之,定不负,殿下所托!”
一旁,一直,闭目养神的书圣,看到这一幕,只是,撇了撇嘴。
“臭小子,翅膀硬了,留不住了。”
他,嘟囔了一句,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责备。
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释然。
或许,这,才是,王行之,最好的归宿。
跟着这位,敢于,向天挥剑的,永安王。
去走一条,虽然,凶险,但却,波澜壮阔的,道路。
总好过,在这座,破败的荒山上,陪着他这个,糟老头子,一起,腐朽。
“行了,别跪着了,看着烦。”书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要走,就赶紧滚。正好,省了我的口粮。”
王行之,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对着书圣,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弟子,不孝。不能,再侍奉您了。”
“您,要,保重身体,少喝点酒。”
“滚滚滚!”书圣,别过头去,不看他,“啰里啰嗦,跟个娘们似的。再不滚,我拿扫帚赶人了!”
王行之,知道,师父,是口是心非。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教导了他三年的恩师。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了萧瑟的身后,站定。
从这一刻起,他的身份,变了。
他不再,是琅琊山上的,隐居者。
而是,永安王萧瑟的,第一位,谋士。
“我们走吧。”萧瑟,对着雷无桀和李寒衣说道。
雷无桀,高兴地,拍了拍王行之的肩膀。
“哈哈!欢迎欢迎!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对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实际上,背景,牛得一塌糊涂的新伙伴,充满了,好奇和好感。
李寒衣,也对着王行之,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于是,来时,是三个人。
走时,变成了,四个人。
他们,走下,那条,长满了青苔的石阶。
身后的,那座,破败而又,充满了故事的,小院,渐渐,消失在了,山间的云雾之中。
没有人,回头。
因为,他们的路,在前方。
那条,通往,稷下学宫,通往,风暴中心的,道路。
……
临川城,城楼之上。
那个,文士打扮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一个,黑衣的,掌香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单膝跪地。
“启禀,鬼笔使大人。”
“目标,已经,离开琅琊山。”
“并且,身边,多了一人。”
苏慕,把玩着手中,那根,黑色的羽毛笔,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哦?多了一个人?”
“是,书圣的弟子,王行之。”黑衣人,恭敬地回答。
“王行之……”苏慕,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琅琊王孙,百晓传人……呵呵,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看来,我送的这份‘礼物’,他,很喜欢。”
“不但,收下了。还,顺走了,送礼物的,‘童子’。”
“真是,一点,都不吃亏啊,我的,永安王殿下。”
他,转过身,看着,那黑衣人。
“大香主,有何,新的指示?”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竹筒,双手,奉上。
“大香主有令。”
“‘刀’,已见锋芒。下一站,需,见血。”
“传令,青州,‘七杀堂’。”
“让他们,为永安王殿下,准备一份,‘厚礼’。”
苏慕,接过竹筒,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信条,然后,随手,将其,捏成了粉末。
“七杀堂?”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残忍而兴奋的,笑容。
“那群,只认钱,不认人的,疯狗?”
“大香主,还真是,看得起他。”
“也好。”
“就让,这把,刚刚,磨砺出来的刀,去试试,真正的,血与火吧。”
“我,也很期待。”
“当,这把刀,沾满了鲜血之后,会变得,何等的,锋利。”
他,抬起头,望向,东方。
那,是,稷下学宫的方向。
“去吧。”
“让这场,游戏,变得,更‘有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