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从赤王府返回百晓楼的路,并不算长,却显得格外幽静。
街道上,连一个更夫都看不见,只有两排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靳百川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他知道,鱼儿,要上钩了。
赤王萧禹那种人,看似勇武,实则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今晚在宴会上被自己当众下了面子,以他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
与其等着他以后在暗地里使绊子,不如就趁今晚,把他的爪牙,一次性都引出来,然后,一刀斩断。
当他走到一处狭长的巷口时,他停下了脚步。
“跟了一路了,不嫌累吗?”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淡淡地开口。
“出来吧,躲躲藏藏的,不像赤王府的风格。”
巷子里,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巷口,发出“呜呜”的声响。
靳百-川笑了笑,摇了摇头。
“看来,还是得我请你们出来。”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折扇,忽然化作一道白光,朝着巷子深处的一处阴影,激射而去!
“叮!”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黑暗中,伸出了一柄长刀,精准地挡住了那柄飞旋的折扇。
紧接着,十八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巷子的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浮现了出来。
这十八人,个个身穿黑色的紧身夜行衣,脸上带着狰狞的恶鬼面具,手中提着样式统一的狭长弯刀。
他们的身上,没有散发出丝毫的杀气,却比那些张牙舞爪的杀手,更让人感到心悸。
因为他们,就像是十八具,没有感情,只知杀戮的机器。
“赤王府,十八铁卫。”靳百川看着他们,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认真的神色。
这十八铁卫,是赤王萧禹秘密培养的死士,每一个,都拥有自在地境的实力。十八人联手,布下“天罡伏魔刀阵”,据说,就连逍遥天境的高手,都曾饮恨于此阵之下。
为了杀自己,萧禹还真是下了血本。
为首的一名铁卫,接住弹回来的折扇,缓步上前,将折扇递还给靳百川。
“靳先生,我家王爷有请。”他的声音,像是从面具下发出的,不带丝毫感情。
“哦?他又请我?”靳百川接过折扇,笑了起来,“刚吃完饭,又要请我喝夜茶?你们王爷,还真是热情好客。”
“王爷说,先生今晚的话,还没说完。想请先生,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把‘道理’,好好地,讲完。”
“安静的地方?”靳百川看了看四周,“我瞧这里就挺安静的,就在这儿讲吧。”
为首的铁卫摇了摇头。“这里,还不够安静。”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安静下去。”
他话音刚落。
“唰!”
十八柄弯刀,同时出鞘!
森然的刀光,在瞬间,照亮了整条小巷!
十八道身影,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开始移动。他们的刀法,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刀网,将靳百-川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封死!
刀阵,已成!
凛冽的刀风,割得人脸颊生疼。
然而,身处刀阵中心的靳百川,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甚至还有心情,点评了一句。
“阵法不错,就是杀气太重,匠气有余,而灵性不足。看来,教你们这套刀法的人,自己也没学到家。”
“杀!”
为首的铁卫,不再与他废话,一声令下。
十八柄弯刀,从十八个不同的,极其刁钻的角度,同时斩向靳百川周身的要害!
这一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可就在那十八柄弯刀,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
靳百川,动了。
他的动作,很简单。
他只是,抬起了脚,然后,对着地面,轻轻地,跺了一下。
“咚。”
一声轻响。
仿佛不是跺在地上,而是跺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一股无形的“道理”,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那十八名铁卫,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瞬间变了。
不再是那条阴冷的小巷。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座,庄严肃穆的学宫大殿之中。
大殿的两侧,站满了身穿儒袍,手持书卷的先贤圣人。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意。
只有,失望。
一股发自灵魂的,巨大的羞愧感,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他们从小被当成杀人机器培养,早已心如铁石。
可在此刻,在这座“道理”的殿堂里,他们手中的弯刀,那沾满了鲜血的弯刀,却显得如此的肮t脏,如此的,不堪入目。
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手中的刀,斩向的,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
我们,错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便再也无法遏制。
刀阵,乱了。
那原本天衣无缝的配合,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噗!”
一名铁卫心神失守,手中的弯刀,不受控制地,斩向了身旁的同伴。
“当!”
另一名铁卫,则是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刀,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就是靳百川的“道理”。
他不用动手杀人。
他要杀的,是你的“心”。
他要让你自己,从心底里,否定自己,怀疑自己,最终,崩溃。
这种手段,比任何刀剑,都要可怕。
然而,就在刀阵即将崩溃的瞬间。
为首的那名铁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从那无边的幻境中,挣脱出了一丝清明。
“邪魔外道!休想乱我心神!”
他发出一声怒吼,手中的弯刀,竟然没有斩向靳百-川,而是调转方向,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要用自己的死,来唤醒同伴!
然而,他的刀,只刺入了一半,就再也无法寸进。
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轻轻地,捏住了他的刀刃。
正是靳百川。
“倒是个有血性的。”靳百川看着他,摇了摇头,“可惜,跟错了主子。”
他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那柄精钢打造的弯刀,竟然被他,用两根手指,硬生生地,捏成了碎片。
为首的铁卫,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彻底放弃了抵抗。
差距,太大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战斗。
靳百川松开手,看了一眼巷口的方向。
“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了吧?”
巷口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一个,身穿黑衣,身材佝偻的……太监。
那太监的手里,拿着一柄拂尘,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靳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他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咱家,佩服。”
靳百川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
“掌香官的人?”
“先生慧眼。”那太监躬了躬身,“咱家,掌香官座下,拂尘使。”
“赤王,是你们的人?”
“呵呵,”拂尘使笑了,“殿下,只是我们的一位……合作伙伴而已。”
“看来,今晚这个局,是你们设下的了。”靳百川了然,“让赤王的人先出手,消耗我。然后,你们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先生说笑了。”拂尘使摇了摇头,“咱家今晚来,不是为了和先生动手的。”
“哦?那是为何?”
拂尘使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或死或伤,或精神崩溃的铁卫,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咱家,是来替先生,处理一些……垃圾的。”
说完,他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
数千根银丝,如同活过来一般,瞬间暴涨,化作一片银色的死亡之网,朝着那些还活着的铁卫,笼罩而去!
“噗嗤!噗嗤!”
血光迸现。
那些铁卫,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瞬间,被那银丝,切割成了无数的碎块。
鲜血,染红了整条小巷。
这太监的手段,狠辣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