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一个堪称荒谬的“联盟”,就在这江边的凉亭里,草草地达成了。
谢宣,这位曾经想颠覆天下的儒剑仙,成了一个藏在幕后的情报头子兼技术顾问。他答应,会动用自己经营多年的关系网,去彻查“掌香官”的底细,同时,也会为萧瑟提供最详尽的《流转之术》修炼指导。
他似乎对靳百川这个“搅局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决定暂时放下自己那疯狂的计划,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能把这盘棋,下成什么样子。
而萧瑟,在得到靳百川和谢宣的双重支持后,也彻底抛下了心中最后的包袱。
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只为私仇的落魄王子,而是真正开始以一个“主帅”的身份,去思考问题,去布局未来。
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要重聚琅琊王府的旧部,要联合江湖上的正义之士,要对抗赤王和白王两座大山,还要揭开“掌香官”这个笼罩在天启城上空的巨大阴影。
每一步,都充满了凶险。
但现在,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有了一群可以托付后背的朋友,一个深不可测的盟友,和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领路人。
“好了,既然事情都谈妥了,我们就该出发了。”
靳百川伸了个懒腰,打破了凉亭里的沉思。
“去哪?”雷无桀下意识地问道。
“当然是回雪月城。”靳百川理所当然地说道,“萧瑟刚恢复武功,根基还不稳,需要时间巩固。而且,谢老前辈给的那些功法和心得,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研究研究。”
他看了一眼萧瑟,又补充道:“再说了,你现在可是琅琊王府的少主帅,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光杆司令一个,就这么回天启城,不是去送人头吗?总得先拉起一支队伍吧。”
萧瑟点了点头,他明白靳百川的意思。
回天启城,不急于一时。
欲速则不达。
他们需要时间,去积蓄力量,去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而雪月城,无疑是目前最好的“根据地”。
谢宣抚着长须,笑道:“老夫就不跟你们回去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喜欢清静。你们若是有事,可去城西的‘三味书屋’寻我。那是老夫的一个旧友开的。”
说完,他身形一晃,便如一道青烟,消失在了江边。
来时如风,去时如影,不愧是成名已久的儒剑仙。
“我们也走吧。”
萧瑟看了一眼天启城的方向,眼神坚定。
四人重新上马,踏上了返回雪月城的路。
归途,总是比来时要轻松许多。
没有了追杀,没有了迷茫,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新的目标和希望。
归途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追杀,也或许是每个人的心境都已截然不同。马蹄踏在官道上,不再是沉重与迷茫,而是多了一份轻快与坚定。
雷无桀最高兴,他时不时就凑到萧瑟身边,问东问西。
“萧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一运气,‘嗖’一下就能飞起来?”
萧瑟懒得理他,只是闭目养神。可他嘴角那压不住的弧度,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十二年的枷锁一朝尽去,这种感觉,比世间任何美酒都要醉人。
司空千落安静了许多。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总是找茬。大部分时间,她都骑着马,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那个白衣身影上。
靳百川的状态,算不上好。
自从离开剑心冢,他就变得比萧瑟还要懒散,大部分时间都靠在马背上,像是没睡醒一样。那张总是挂着玩味笑容的脸,也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苍白。
司空千落知道,为萧瑟重塑经脉,对他这个“过滤器”的消耗,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那天他嘴上说得轻松,可她扶着他时,那冰冷的体温和止不住的颤抖,却骗不了人。
她好几次想开口问问,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你辛苦了”?太见外。说“你多休息”?又显得自己很多事。
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让她有些烦躁。
这天中午,一行人在路边的茶寮歇脚。
靳百川刚喝了口茶,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小师叔!”司空千落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伸手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没事。”靳百川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虚,“就是有点呛到了。”
“你还说没事!”司空千落的眼眶有点红,“你从剑心冢出来就一直这样,脸色差得跟鬼一样!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雷无桀也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对啊百川,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啊!我外公给了我好多丹药,都是好东西!”
萧瑟放下了茶杯,看着靳百川。“他不是内伤。”
他如今功力尽复,眼力更是远胜从前,能清晰地感觉到,靳百川体内并非经脉受损,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亏空。
“那是……”司空千落追问。
“是神魂之力的过度消耗。”萧瑟缓缓说道,“驯服天斩剑气,靠的不是内力,而是他的‘道’,是他的神魂。他现在,就像一个精神头耗尽的普通人,需要时间慢慢养回来。”
“那……那要养多久?”司空千落的声音里带着急切。
靳百川看着她那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怎么?怕我死在半路上,以后没人给你气受了?”
“你胡说什么!”司空千落被他一句话说得脸颊发烫,又气又急,“谁……谁怕你死了!我就是……就是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碍眼!”
“放心,死不了。”靳百川伸了个懒腰,“就是有点累,想找个地方好好睡几觉。”
他的目光,望向了远方,雪月城的方向。
……
数日后,雪月城。
当司空长风和李寒衣看到他们一行人平安归来时,都松了一口气。
可当他们听完在剑心冢的经历,尤其是萧瑟功力尽复,甚至实力更胜往昔时,饶是这两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城主,脸上的表情也管理不住了。
司空长风围着萧瑟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用天斩剑气重塑经脉?李素王那个老家伙,还真敢想,你们两个小疯子,也真敢做!”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靳百川身上,那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赞许和后怕。
“你小子,下次再敢这么玩命,我打断你的腿!”
李寒衣则要直接得多,她走到靳百川面前,递过来一个瓷瓶。
“凝神丹,我师父留下的。对恢复神魂有奇效。”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里,却多了一丝真正的情绪。
“多谢。”靳百川也不客气,接了过来。
李寒衣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弟弟,和那个脱胎换骨的萧瑟,沉默了许久。
最终,她只是对着靳百川,微微点了点头。
“你很好。”
这简单的三个字,是这位雪月剑仙,能给出的最高评价。它代表着,李寒衣已经将靳百川,放在了与自己,甚至与她师父同等的位置上。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平静而充实。
雪月城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修整之地。
萧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废寝忘食地研究着谢宣给的《流转之术》下半卷,以及李素王赠予他的那本关于阵法的心得。
他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沉稳,那股由天斩剑气带来的锋锐霸道,也渐渐被他收敛于内。他就像一柄被重新淬火的神兵,正在经历着最后的打磨,等待着再次出鞘的那一天。
雷无桀在经历了这一趟旅程后,也像是长大了不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咋咋呼呼地想着挑战谁,而是真的开始静下心来,研读无心送给他的那本《金-刚经》。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看不懂,看得昏昏欲睡,但偶尔,当他再握住那柄还无法出鞘的听雨剑时,似乎能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司空千落,则成了最忙的人。
她一会儿担心闭关的萧瑟会不会走火入魔,送些吃的过去。一会儿又跑去找雷无桀切磋,美其名曰“检验他的修炼成果”,实际上是自己心里发闷,想找个人打一架。
但更多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跑到靳百川的院子里。
靳百川正在养神,大部分时间,他都躺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司空千落便会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是看着他。看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下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看着他,自己那颗总是七上八下,烦躁不安的心,就能慢慢地静下来。
日子,就在这平静而又温馨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
靳百川从树下的躺椅上坐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阵骨骼脆响。他脸上的苍白已经尽数褪去,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也重新变得清亮起来。
他找到了正在院中练剑的萧瑟。
萧瑟此刻,已经将新得的力量完全掌控。他没有握剑,只是并指如剑,随意挥洒,每一道指风,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准备好了吗?”靳百川开口问道。
萧瑟收剑而立,他如今的气息,已经完全内敛,看上去,又恢复了那个懒散的客栈老板模样,但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感受到他体内那如同火山般,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
“随时可以。”萧瑟答道。
靳百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那好。”
他转过身,看向远处,那云雾缭绕的,天启城的方向。
“下一站,天启城。”
“那里的‘道理’,可比剑心冢的,要难讲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