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十几道目光,如同十几把淬火的尖刀,尽数聚焦在萧瑟身上。
这些目光里,有期盼,有审视,有压迫。
他们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们沉寂了十二年的血,重新沸腾的答案。
萧瑟的手,紧紧握着。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如鼓。
扛起王旗?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想的是报仇,是讨一个公道,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王旗”二字,太重了。
它代表的不是私仇,而是天下。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能感觉到,今夜萧瑟的回答,将彻底改变他未来的路。
靳百川依旧站在一旁,双手拢在袖中,神情淡然。
他给了萧瑟选择的权力,也给了他独自面对这份沉重的空间。
良久,萧瑟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抬起头,迎向秦离和所有青铜卫的目光。
他的声音,不再有丝毫颤抖,平静,而清晰。
“这面旗,我扛。”
短短四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秦离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灼人的光芒。
所有的青铜卫,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甲叶碰撞间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等,誓死追随主帅!”
声浪汇聚,在这破败的山神庙中回荡,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萧瑟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心中百感交集。
这就是皇叔留给他的,最宝贵的遗产。
他走上前,扶起秦离。
“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主帅。但,”他话锋一转,“我有一个命令。”
“请主帅示下!”秦离恭敬地开口。
萧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作为“主帅”下达的第一个命令,至关重要。
他没有看靳百川,但靳百川之前说过的话,却在他脑中回响。
“我的命令是——”
“所有人,立刻解散。”
“什么?!”
秦离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其他的青铜卫也是一片哗然。
他们等了十二年,好不容易等到少主帅,第一道命令,竟然是让他们解散?
“主帅,您这是何意?!”秦离急切地追问。
“我的意思,你们没听懂吗?”
萧瑟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扫过每一个人。
“跟着我,目标太大。我不需要一群护卫簇拥着我,去剑心冢招摇过市。那不是复仇,是送死。”
“琅琊王府,不是只有武力。皇叔当年能权倾朝野,靠的不是三百青铜卫,而是一张遍布天下的网。”
“我不要你们做我的盾,我要你们,做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有力量。
“秦离。”
“属下在!”
“你带一部分人,去查。动用我们所有还活着的关系网,去查那块‘隐’字令。我要知道,十二年前,是谁用它陷害了琅琊王府。十二年后,又是谁用它来杀我。”
“是!”
“剩下的人,全部散入江湖,潜回天启。我要你们去联络所有还能联络上的旧部,去观察赤王和白王的一举一动。我需要知道,他们每一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收了什么钱。”
“我要这张网,重新织起来。等我回到天启城的那一天,我要让那座城,在我面前,再无秘密可言。”
一番话说完,整个山神庙,鸦雀无声。
秦离怔怔地看着萧瑟。
眼前的少年,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落魄王子。
他的眼中,有布局,有谋略,有杀伐决断。
这才是琅琊王府的继承人!
“噗通”一声。
秦离再次双膝跪地,这一次,是心悦诚服,是五体投地。
“属下……领命!”
“我等,领命!”
所有的青铜卫,齐声应和,声音中充满了激动和狂热。
他们终于等到了。
等到了一个,值得他们用生命去追随的,真正的王。
萧瑟点了点头。
“去吧。记住,活下去。活到我举起王旗的那一天。”
“是!”
十几道黑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对着萧瑟行了最后一个大礼,而后,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庙里,又只剩下了四个人。
雷无桀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萧瑟……你……你刚才好帅啊!”
司空千落看着萧瑟的侧脸,一双明眸中,异彩连连。
这家伙,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萧瑟转过身,对上了靳百川含笑的眼睛。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
“看什么看,都是跟你学的。”
靳百川摇了摇扇子,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这不是跟我学的。”
“这是你自己心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他难得地,给了一句真诚的夸赞。
“王者归王,道者归道。你的路,走得不错。”
萧瑟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得到这个老怪物的认可,似乎比得到三百青铜卫的效忠,更让他安心。
“好了,麻烦解决了,继续赶路吧。”靳百川伸了个懒腰。
“去剑心冢的路,还长着呢。”
司空千落忽然凑了过来,指着靳百川手里的折扇。
“小师叔,你的扇子,好像有点坏了。”
众人看去,只见那柄总是被靳百川拿来装模作样的折扇,扇骨的边缘,有一个细微的缺口。
正是之前,他用来点在夜叉刀身上留下的痕迹。
靳百川低头看了看,浑不在意地笑了。
“一把扇子而已,坏了就坏了。”
他将折扇合上,在手心敲了敲。
“不过,这也提醒我了。”
“剑心冢的剑,可比影阁的刀,要锋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