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元璋这突如其来的、直指帝国权力核心的首次问策，朱晴心中微微一紧。
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最近为了“带娃”而恶补的明朝历史知识碎片。关于废除丞相之后的政治架构，只有一些相对粗浅的印象。
整理了一下思绪，谨慎地开口回答，尽量使用平实的语言：
“回陛下，根据后世史书的记载，您在洪武十三年，确实废除了延续千年的丞相制度。之后，朝廷的六部百司，便由陛下您亲自直接统领和管理。”
语气带着一丝敬佩：“那之后，天下的政务文书如同雪片般涌向御前，据说陛下您每日都要批阅海量的奏章，常常忙碌到深夜，真正是殚精竭虑，宵衣旰食。”
看了一眼旁边的朱标，补充道：“幸而有太子殿下从旁尽心辅佐，分担劳碌，才使得朝政在废除丞相这般巨大的变动后，得以平稳过渡，未曾出现大的动荡。”
朱元璋听到这里，面色沉静，但眼神深处却流露出一丝复杂。
也能想到那段时间自己和儿子付出了何等艰辛，同时也因提前知晓了儿子的命运，心头不由得再次蒙上一层忧虑的阴影，眉头不自觉地锁紧。
马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情绪的细微变化，立刻接过话头，问出了关键的下一个问题：
“朱姑娘，陛下与标儿这般辛苦，终究非长久之计。后世之君，想必难以都如陛下这般勤勉。他们又是如何应对这繁杂无比的政务的呢？”
朱晴凝神回想了一下，努力组织着有限的知识：
“娘娘，具体的运作细节，民女所知确实不多，只记得一个大概的演变过程。”
“史书记载，是在永乐皇帝时期，最初是以陛下您当年设立的‘四辅官’或者类似顾问的形式为基础，搭建了一个最初的班底，称为‘内阁’，但起初品级不高，主要是辅佐陛下顾问政务。”
“到了仁宗皇帝时期，开始让尚书、侍郎这样的部院高官兼任内阁大学士的职位，这样既提高了内阁的地位，也让他们更有经验和权力来处理实际政务。”
“再到宣宗皇帝的时候，就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票拟’制度。”
朱晴想要尽量解释得清楚些：“就是所有的奏章，先送到内阁。由内阁的大学士们仔细阅览之后，用墨笔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他们初步的处理意见，比如‘准奏’、‘驳回’、‘交某部议处’等等，然后把这张写着意见的纸条贴在奏章的原文前面，再一并呈送给皇帝做最终的审阅和裁决。”
“皇帝陛下看过之后，如果同意内阁的意见，就用朱笔在那张纸条上批一个‘是’字，或者直接写下最终的决断，这叫‘批红’。如果不同意，也可以直接否决，或者给出自己的处理意见。”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二人听完这番描述，几乎是同时眼中一亮！身体都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这“票拟-批红”的制度构想，虽然只是粗略的框架，却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们心中关于如何在没有丞相的情况下有效处理政务的迷雾！
这法子既保留了皇帝的最终决策权，又将大量繁琐的初步审阅和提议工作分担了出去，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然而，朱元璋的思维极其缜密，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隐患，追问道：
“这法子听起来巧妙！但……若内阁那几个大学士沆瀣一气，勾结起来，欺上瞒下，屏蔽天听，所有的票拟都按照他们的私心来写，那皇帝岂不是成了瞎子、聋子，被他们架空了吗？ 这岂不是白费功夫，甚至比丞相专权更危险？”
朱晴被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对于明朝中后期内阁的弊端和党争其实略有耳闻，但具体如何制衡，她的知识就非常模糊了。努力想了想，尝试着提出一些可能的方向：
“陛下圣明，虑事周详！后世似乎也有此类弊端。民女想，或许可以让内阁的大学士不是固定的，可以从六部的尚书、侍郎中轮流选人兼任，比如一年或者三年一换？这样可能避免形成固定的利益团体？”
“另外……或许可以在其中设立一位陛下绝对信任的心腹，作为首辅来总领协调，但又赋予其他大学士足够的发言权，使其相互有所牵制？”
朱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具体的运作和制衡之道，民女实在才疏学浅，知之甚少。如何设计方能尽善尽美，还需陛下圣心独断，仔细思量权衡。”
就在这时，一直被朱晴细心投喂、小嘴塞满了红烧肉，正努力咀嚼的小雄英，终于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
听着大人们讨论“找谁帮忙干活”的问题，小脑袋瓜灵光一闪，忽然举起油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地插话道：
“皇爷爷！父王！”
“让皇叔们帮忙呀！”
小家伙一脸“这么简单你们怎么没想到”的表情，认真地建议：“皇叔们天天上学，学了那么多字，认识了那么多道理，也可以帮皇爷爷和父王看字呀！”
还挺有自知之明地补充了一句，小脸上带着点遗憾：“就是英儿还太小啦，认识的字还不够多，还不能帮皇爷爷……但是皇叔们可以呀！”
说完，下意识地把刚才抓过红烧肉的小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
这充满童稚却直指“自家人更可靠”逻辑的话语，如同一声稚嫩的钟鸣，让正在深思如何制衡外臣的朱元璋和朱标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对！宗室！藩王！
虽然让藩王直接介入中枢政务或许会带来新的问题，但小家伙的话无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或许可以在某些环节、以某种形式，引入宗室力量进行监督或制衡？这绝对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和探讨的方向！
朱晴见状，赶紧拿出随身带的湿巾，把小雄英吮吸的手指轻轻拉出来，一边仔细擦着，一边柔声叮嘱：
“英儿，不可以吮手指哦。手上有很多看不见的‘污浊’，吃到肚子里会生病的，肚子会疼的。”
小雄英似懂非懂地看着姐姐，乖乖地点点头：“哦……英儿记住啦，有污浊，会肚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