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傅府。
夜,凉如水。
张婉柔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她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合眼了。
无忧的那番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周平。
这个名字,她记得。
是她麾下的一名斥候,作战勇猛,机灵过人。
三年前,在北境的那场惨败中,被上报……阵亡。
她当时,悲痛万分,却并未多想。
战场之上,生死无常。
但现在,一个与周平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弟弟”,却出现在了她的母亲府中,还告诉她,周平是被人陷害,惨死狱中。
这一切,太过巧合。
巧合得,就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来人!”张婉柔冷声道。
一名身穿黑衣的亲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房间内,单膝跪地。
“大小姐。”
“去查一个人。”张婉柔将“周平”两个字,写在纸上,递了过去,“查他三年前,在北境的所有事。还有,查清他家中,是否有一个,名叫‘无忧’的弟弟。”
“是!”
亲卫接过纸条,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张婉柔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残月,眼神,冰冷而锐利。
她不相信任何人。
无论是那个看似柔弱的无忧,还是……她那位权倾朝野的母亲。
她只相信,自己查到的真相。
……
三日后。
亲卫再次,出现在了张婉柔的房间。
她带回来的消息,让张婉柔那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小姐,查到了。”亲卫的声音,有些干涩,“周平,确实有一个弟弟,但并不叫无忧,而是叫……周安。三年前,周平‘阵亡’后不久,周安便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最重要的是……”亲卫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属下查到,当年周平所在的小队,负责押运一批粮草。但那批粮草,在运抵前线之前,便……不翼而飞。”
“而负责此事,并最终将周平小队全员,以‘作战不力,丢失粮草’为由,上报阵亡的监军,正是……太傅大人,亲自指派的心腹。”
轰!
张婉柔的脑子,一片空白。
粮草……监军……母亲的心腹……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指向了一个让她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可怕真相。
是她的母亲!
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了贪墨军饷,与人勾结,害死了她的副将,害死了她上百名姐妹!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一直以为,母亲只是贪恋权势,手段狠辣。
却从未想过,她竟然会……通敌叛国!
“呵……呵呵……”
张婉柔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凄厉,而悲凉,如同雪地里,一只受伤的孤狼。
她的眼中,再无半分平日的冷静与克制,只剩下被背叛后的,滔天恨意与……决绝。
她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转身,大步朝着张凝的书房,冲了过去。
……
“砰——!”
书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正在与心腹议事的张凝,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
当她看到,自己的女儿,手持长剑,双目赤红,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般,站在门口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婉柔!你这是做什么?疯了吗!”张凝厉声喝道。
“我疯了?”张婉柔一步步地,走向她,手中的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母亲,我倒想问问您,您到底,有没有心!”
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
“三年前,北境,为何粮草会无故失踪?我的副将,为何会死?我那一百三十二名姐妹,为何会连尸骨,都找不到!”
她每问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
那凌厉的剑气,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张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她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她明明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
“你……你在胡说什么!”张凝强作镇定,厉声呵斥,“打了败仗,就将责任,推到我的头上?张婉柔,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你教我?”张婉柔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教我忠君爱国,教我马革裹尸,却在背后,用我姐妹们的命,去换你的荣华富贵!”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她举起手中的剑,遥遥地,指向了张凝。
“我今天,就要为我死去的姐妹们,讨一个公道!”
“放肆!”张凝身旁的心腹,暴喝一声,拔刀便要上前。
“滚开!”
张婉柔手腕一抖,一道匹练般的剑光,闪电般划过。
那名心腹,只觉得手腕一凉,手中的刀,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的手腕处,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正在不断地,往外冒着血。
她惊恐地看着张婉柔,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凝看着自己这个,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仇人的女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极致的愤怒!
这个她一手养大的女儿,这个她寄予厚望的棋子,竟然……竟然敢用剑,指着她!
“好……好一个张婉柔!”张凝气极反笑,“看来,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让你忘了,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杀机。
“来人!”她厉声喝道,“将这个疯子,给我拿下!关进地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十几名手持利刃的护卫,从书房的暗门中,涌了出来,将张婉柔,团团围住。
张婉柔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她们都是张家的家臣,是看着她长大的叔伯。
可此刻,她们的眼中,只有麻木与服从。
她再将目光,投向主位上,那张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却比任何陌生人,都要冰冷的脸。
张婉柔的心,彻底死了。
她收回长剑,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平静的笑容。
“不必了。”
她淡淡道。
“从今天起,我张婉柔,与张家,恩断义绝。”
说完,她从怀中,取出一块代表着张家继承人身份的玉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玉佩,碎裂成数片。
也摔碎了,她们母女之间,最后一丝情分。
张婉柔没有再看张凝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次,没有人敢拦她。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和地上那块碎裂的玉佩,张凝的身体,晃了晃,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噗——!”
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不远处假山后的无忧,尽收眼底。
她看着张婉包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