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王府深夜拒收苏家“厚礼”,只回赠二斤灵谷。
这个消息,第二天便插上翅膀,飞遍了京城上层圈子的每一个角落。
这番操作,远比直接闭门不见,来得更高明,也更具杀伤力。
楚凤辞的态度清晰无比:想合作,便拿出你的忠心与诚意。
她凤阳王府,从不缺锦上添花的商人。
她要的,是能雪中送炭的盟友。
一时间,京中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们,心思各异,暗流涌动。
然而,总有人自作聪明,觉得楚凤辞立下的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凤来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
但这一天,门口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七八个身形彪悍的壮汉,衣着华贵,却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便要往里硬闯。
“站住。”
门口,两名伪装成普通侍卫的道兵伸出臂膀,拦住去路。
他们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两块冰冷的石头。
“楼内客满,几位请回。”
为首的壮汉是个独眼龙,他咧嘴一笑,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客满?你他娘的知道老子是谁吗?”
“老子是虎威将军的亲兵!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得进去尝尝那会发光的米!”
说着,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推向其中一名道兵。
那道兵却如脚下生根,身形纹丝不动。
壮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感觉自己推的不是人,而是一堵城墙。
“呦呵,练家子?”
独眼龙脸上挂不住了,面露狞笑。
“兄弟们,给他们松松筋骨!叫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话音未落,七八个壮汉同时发难!
他们拳脚狠辣,招招直奔关节与咽喉等要害,根本不是普通醉汉,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周围排队的宾客与路人瞬间炸开,惊呼着四散退避,生怕被血溅一身。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把下巴惊落在地。
面对围攻,那两名道兵甚至连腰间的佩刀都未曾出鞘。
他们的动作快到极致,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一人前冲,一人后撤,身形交错间,带起一片沉闷的骨裂与脱臼声。
“咔嚓!”
“咔!”
密集的脆响连成一片,伴随着压抑的闷哼。
三个呼吸。
甚至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
战斗,结束。
方才还气焰滔天的七八个壮汉,此刻全部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势瘫在地上,痛苦哀嚎,却流不出一滴血。
他们的四肢关节,竟被悉数卸掉。
两名道兵收手而立,面无表情,其中一人甚至还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绳索,动作麻利地将那几人像串死鱼一样捆成一串,随手扔在墙角。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头皮发麻。
凤来楼门口,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种残酷美感的“镇压”方式,吓得魂不附体。
这是什么护卫?
不出血,不杀人,却能在瞬息之间,让一群好手彻底沦为废人。
这种手段,比一刀杀了他们,还要恐怖百倍。
楼内,雅间。
赤焰正手舞足蹈地向楚凤辞汇报刚才发生的一切,兴奋得满脸通红。
“王爷,您是没看见!太漂亮了!阿大阿二那两手‘错骨分筋’,三下五除二,全给撂那儿了!捆起来往墙角一扔,比菜市场的猪肉还整齐!”
楚凤辞正小心地给玄逸掖好小被子的边角,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赤焰却意犹未尽:“我审过了,是虎威将军的人,背后铁定是皇太女在搞鬼!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败坏咱们凤来楼的名声。嘿,她也不想想,咱们的道兵是什么人?这下倒好,名声没败坏成,反倒让全京城都知道了,凤来楼不仅菜是神仙菜,连看门的都是神仙!”
这倒是实话。
经此一事,“凤来楼护卫武功盖世,不可招惹”的名声,比灵谷的香味传得还快。
那些原本还存着歪心思的,彻底熄了火。
想吃饭,就得老老实实排队,守规矩。
楚凤辞逗弄了一下玄逸粉嫩的小脸,小家伙只是眨了眨清澈的眼,安静地回望着她。
她转过头,看向一直沉默的苏清寒。
“你怎么看?”
苏清寒正在用小银勺,一点点地给玄逸喂食兑了水的灵植汁液,动作专注又轻柔。
听到问话,他头也未抬,声音清淡。
“皇太女此举,愚蠢,且急躁。”
“她输了。”
“哦?何以见得?”
“她动用了武力。”苏清寒放下勺子,用软布细细擦拭玄逸的嘴角,“而在京城之内,任何不通过朝廷法度的私斗,都是对皇权的直接挑衅。”
“她以为打的是您的脸,实际上,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了女皇的脸上。”
他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眼眸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
“您只需将那些人往京兆府一送,罪名便是‘聚众滋事,冲击王府产业’。女皇为维护皇室颜面,非但不能偏袒,反而要重惩虎威将军,杀鸡儆猴。”
“这一局,您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赢了。”
“皇太女损兵折将,自取其辱,还惹得女皇不快,得不偿失。”
赤焰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挠了挠头,有些后知后觉。
“这么复杂?我还想着带人去虎威将军府讨个说法呢!”
“那便是下策。”苏清寒淡淡道。
楚凤辞看着苏清寒,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欣赏。
他不仅看透了局,还指出了最精准的破局之法。
这份敏锐的政治嗅觉,是赤焰永远不可能具备的。
看来,将京城这盘棋交给他,是她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夜色渐深。
王府沉入宁静。
苏清寒处理完玄逸的事务,独自坐在静寒院的月光下,漆黑的眼眸看着月亮。
白日凤来楼前的那一幕,以及他与楚凤辞的对谈,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曾几何时,他最痛恨的便是卷入这些权谋争斗。
他所求的,不过是安身立命,护住玄逸。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为楚凤辞筹谋,甚至在她展露出那种掌控一切的力量时,他那颗孤高冰冷的心,竟会感到一种奇异的安稳。
一艘在狂风巨浪中飘摇了太久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港湾。
他依旧不喜欢港湾的霸道,却贪恋着那份能抵御一切风浪的安全感。
远处,主院的书房灯火通明。
他知道,那个女人还在处理公务。
她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像一张永远绷紧的弓,时刻准备射出致命的一箭。
可他又清晰地记得,午后她抱着玄逸时,眉眼间那一闪即逝的柔软。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苏清寒心中纷乱,鬼使神差地,他走回屋内,拂去琴案上的薄尘,端坐于前。
修长的手指搭上冰凉的笛身。
一串清冷的音符,在夜色中流淌而出。
他吹的,正是那部《青元静心诀》的曲谱。
但与最初的生涩和抵触截然不同,今夜的笛音声,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和怨恨,多了一丝探寻的犹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缱绻。
音符在指尖跳跃,像是在叩问,又像是在诉说。
笛声悠悠,穿过庭院,飘到了书房的窗前。
楚凤辞停下了笔。
她侧耳倾听。
这乐声她很熟,但今夜,却格外不同。
不再是那种孤高绝世,不染尘埃的冷。
更像是冰封千年的雪山,在初春暖阳下,从岩石缝隙中潺潺流出的第一缕融水。
带着试探,带着迷茫,却蕴含着破冰而出的生机。
她放下朱笔,起身走出书房,没有惊动任何护卫,信步来到静寒院外。
她没有进去。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座雕花的月洞门下,身影融入斑驳的树影。
月光如水,洒满庭院,也洒在那个抚笛的白衣男子身上。
他的侧脸线条分明,专注而沉静,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
琴声时而低回,时而清越,一部静心的功法,竟被他吹出了千回百转的心绪。
楚凤辞静静地听着。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风里。
庭院内外,一片寂静,唯有虫鸣与风声。
良久,楚凤辞才轻轻开口,声音被夜色浸染得柔和了些许。
“今晚的琴声,不一样。”
院内,苏清寒抚在琴弦上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他知道她来了。
从琴声的第一个转折开始,他就感觉到了那道熟悉的、不容忽视的气息。
他没有回头,声音隔着一院月色传来,清冷依旧,却不再那么坚硬。
“心境不一样了。”
又是一阵沉默。
月光在两人之间,拉出长长的、无法交汇的影子。
“苏家的人,还会再来。”楚凤辞打破了沉默,“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那是苏家的事。”
苏清寒的声音传来,比之前更清晰,也更坚定。
“我的家,在这里。”
楚凤辞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我的家,在这里。
这六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比任何臣服的誓言,都更能触动她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没有谁不渴望拥有一个家,之前她之将他们当作获得奖励的工具,可是渐渐的她也产生了感情,而且她还获得了两个那么可爱的孩子。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了片刻。
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
回到主院的路上,那抹常年挂在她唇边的冷弧,不知不觉间,化作了一弯真实的、浅淡的笑意。
在清冷的月光下,温柔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