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年世兰对践踏温芳的新鲜劲渐渐淡了。
她又开始计较起当日温芳借疯癫将她那些阴私事全都抖落出去的旧恨。
如今气也出了,人也折辱够了,像温芳这样知道她太多秘密又无甚大用的货色,年世兰不打算长久留在身边,免得夜长梦多。
这一夜,温芳如同往常一样,在翊坤宫内尽心尽力地服侍。
夜色已深,她正小心翼翼地为年世兰卸下鬓边一支沉重的赤金点翠步摇,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
年世兰却突然“嘶”地一声,眉头紧皱,厉声斥道:
“蠢货!扯到本宫的头发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温芳心中一惊,立刻熟练地松开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请罪:
“娘娘息怒!是臣妾手笨,臣妾该死!”
这些日子,类似的刁难层出不穷,她早已习惯。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年世兰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责骂或是让她掌嘴,反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冷。
“芳贵人这般不小心,连卸个钗环都能伤到本宫,本宫还留你在身边做什么?”
年世兰的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
“周宁海!”
一直候在门外的周宁海立刻躬身进来:
“奴才在。”
年世兰懒懒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
“夜深了,送芳贵人回她的碎玉轩去吧。仔细着点,好好送。”
“嗻。”
周宁海应声,转向跪在地上的温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芳贵人,请吧。”
温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月黑风高,让周宁海这个年世兰的心腹太监送自己回去?
这哪里是送,分明是要趁机要了她的命!
她前段时日疯癫失子是人尽皆知的事,若今晚不慎失足跌落哪个池塘井沿,或者旧病复发出了什么意外,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年世兰头上。
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重重地将头磕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恐惧:
“娘娘!娘娘饶命!求娘娘饶臣妾一命!”
“臣妾……臣妾还能为娘娘效力!臣妾对娘娘还有用!”
年世兰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满是不屑:
“效力?你能做什么?”
“端茶递水?揉肩捶腿?本宫宫里的粗使奴婢都做得比你好。本宫为何要留你这样一个废物?”
温芳抬起头,额上已是一片青红,她急切地说道,仿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臣妾……臣妾可以帮娘娘圆了心中最大的愿望!让娘娘膝下有阿哥承欢,地位永固!”
这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年世兰心中激起了涟漪。
她一直渴望有个皇子,尤其是亲眼看着齐妃、欣贵人等人凭借儿子更加风光,这份渴望几乎成了她的执念。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审视着脚下狼狈不堪的温芳:
“哦?说说看。”
语气虽依旧冷淡,但那份杀意似乎暂缓了。
温芳知道机会来了,她稳住狂跳的心,语速加快:
“臣妾知道,娘娘一直想将一位阿哥养在膝下。臣妾福薄,不能为娘娘诞育子嗣。因此娘娘看重了欣贵人所出的六阿哥。”
“六阿哥年纪小,尚未知事,最容易养熟。只是欣贵人性子执拗,无论如何不肯投靠娘娘,让娘娘徒增烦恼。臣妾可为娘娘解此忧患!”
年世兰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
“如何解?”
温芳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阴毒的计划:
“欣贵人出身不高,在宫中无甚根基依靠。若她福薄,不幸产后体虚,撒手人寰,留下年幼的皇子无人照拂。妃位之上,唯有娘娘您膝下空虚,由您出面抚养皇子,岂不是顺理成章?皇上想必也会感念娘娘的慈母心肠。”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此谓去母留子!”
“去母留子”这四个字,正是年世兰心底盘算过无数次却苦于无法实施的念头。
曹琴默被她催促了半月,也未能想出万全之策,此事便耽搁下来。
此刻被温芳直接点破,年世兰眼中精光一闪,但随即又染上疑虑:
“话说得轻巧。难的是如何做得天衣无缝,不露任何马脚。欣贵人也不是傻子,岂会任人宰割?”
温芳急忙表忠心:
“臣妾既然敢说,自是心中已有了成算,才敢为娘娘献策。”
就在温芳准备详细说明她的计划时,年世兰却突然抬手打断了她。
年世兰生性多疑,对温芳并未完全信任,如此机密大事,她需要另一个更可靠的心腹来评判。
“且慢。”
年世兰对周宁海使了个眼色:
“去钟粹宫,传曹贵人立刻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与她商议。”
钟粹宫内,曹琴默刚将温宜公主哄睡,自己也卸了钗环,准备安寝。
宫人却匆匆来报,翊坤宫的周宁海在外求见,说华妃娘娘有急事,请她即刻前往。
曹琴默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烦闷与无奈。
夜色已深,年世兰又是这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
但她深知自己在年世兰面前的地位,不敢有丝毫怠慢和怨言。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对贴身宫女音袖道:
“更衣吧。”
即便以最快的速度梳洗穿戴,当曹琴默赶到翊坤宫时,还是比年世兰预期的晚了一些。
“怎么这样慢?”
年世兰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本宫等你半天了!”
曹琴默连忙赔着笑脸行礼:
“娘娘恕罪,夜深露重,臣妾收拾耽搁了片刻,请娘娘责罚。”
年世兰不耐烦地挥挥手:
“罢了。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让你听听。”
她指了指仍跪在地上的温芳:
“芳贵人说,她有法子能解决欣贵人的事,让六阿哥名正言顺地到本宫膝下来。你素来机灵,听听她这法子,是否可行。”
曹琴默心中一惊,看向温芳,面上却不动声色:
“是,臣妾谨听娘娘吩咐。”
她暗自诧异,这温芳平日里看着怯懦无能,竟也能想出好计谋?
得到了年世兰的示意,温芳这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法子并不新奇,无非是潜移默化,令其慢慢衰弱,最终灯枯油尽,看起来与产后体虚无异。关键在于如何下手,且不被察觉。”
曹琴默微微蹙眉,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此事最难之处,在于欣贵人为人谨慎,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心腹,如同铁桶一般。”
“我曾尝试过收买她身边的人,皆未成功。若无内应,如何确保万无一失?”
温芳抬起头微笑:
“曹贵人可知,为欣贵人请脉的刘太医,是个出了名的孝子?”
曹琴默愣了一下,隐约明白了什么。
温芳继续道:
“若他家中老母突然罹患重病,急需千年人参、天山雪莲这类名贵药材续命,而他又俸禄微薄,无力承担……”
“娘娘您说,他会不会为了救母,铤而走险,在欣贵人的日常调理药方中,稍稍动些手脚呢?”
“譬如,加入几味药性相克,短期无害,长期却会暗中损耗心脉气血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