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跟着吉祥走进浣花阁的院子,立刻就察觉到不同以往的萧条。
院子里落叶似乎都没人及时清扫,廊下也看不见往常伺候的仆妇身影。
吉祥顺着墨兰的目光看去,低声解释道:
“福晋明鉴,年侧福晋不仅克扣我们的衣物吃食,还逼着浣花阁的下人们另寻出路。”
“但凡还想留下的,都被她的人威胁刁难。大家怕惹祸上身,这几日都寻了由头,托关系调走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就连昭慧格格的奶娘,原本心软,念着格格年幼想留下,可年侧福晋的人直接找上她家人。”
“她,她也被逼走了。”
吉祥抹了把眼泪,继续道:
“我们主子心疼格格,她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主子把浣花阁还能找到的所有像样的吃食都紧着给格格熬点米羹糊口,她自己已经水米未进整整两日了。”
“福晋,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真怕……真怕主子和格格都熬不下去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几句话的功夫,墨兰已经走到了内室门口。
内室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齐月宾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身边是瘦小的昭慧。
短短不过五日,齐月宾的模样已和墨兰离府前见到的那个清冷端庄的侧福晋判若两人。
她整个人瘦脱了形,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面色灰白,嘴唇干裂起皮,紧闭的眼皮下是浓重的青黑。
她躺在那里,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而一旁的昭慧,原本圆润的小脸也明显尖了些,在睡梦中不时抽噎一下,看得人心头发紧。
墨兰看着眼前这凄惨的景象,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转头对跟着自己一同回来的白泽林吩咐道:
“泽林,你先上前给侧福晋把把脉,诊治一番,看看具体情况如何。”
她又立刻对身边的芳若道:
“芳若,你先遣两个得力的小丫头速回我们秋月居,把咱们小厨房现有的粮食肉菜都拿些过来。”
“立刻熬些清淡的米粥或者汤羹,先应应急。”
“然后,你亲自同吉祥一起去事务院,拿着我的对牌,将浣花阁这个月的份例,还有短缺的东西,一一领来,不必顾忌。”
她语气平稳,不容置疑:
“若是年侧福晋那边有人敢出面阻挠,你便叫他们直接到我面前来回话。”
一番指令清晰迅速地传达下去。
吉祥闻言,感激得跪地谢恩。
尽管屋内因为墨兰的到来和吩咐有了不小的动静,可床榻上的齐月宾依旧昏迷着,没有丝毫要转醒的迹象。
足见,她这几日身心所受的磋磨有多么沉重。
白泽林上前,隔着丝帕仔细为齐月宾诊脉。
他的手指搭在腕上良久,眉头越皱越紧,最终收回手,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墨兰看着他,问道:
“情况如何?”
白泽林压低声音,如实回禀:
“表姐,侧福晋被强行灌下的红花汤剂量太大,药性极为猛烈,又拖延了太久未曾得到医治,胞宫受损极其严重。”
“只怕以后都很难再受孕了。”
墨兰闻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个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坏。
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
“我知道了。这几日你便多费心,每日过来照看齐侧福晋,需要用什么药尽管去用,务必尽力将她的身子调养好。”
白泽林躬身领命:
“是,泽林明白。”
安排好所有事情,墨兰转身离开浣花阁,径直去了胤禛平日处理公务和就寝的澹宁居。
她走进书房时,胤禛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拧着眉头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书,烛光映照下,他的侧脸显得有些疲惫。
墨兰走上前,规矩行礼:
“给王爷请安。”
胤禛像是被她惊醒般,抬起眼。
看到是她,神色缓和了些,放下手中的文书:
“回来了。不必多礼,坐吧。”
墨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胤禛揉了揉眉心,问道: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乌拉那拉府一切都好?”
墨兰温婉笑着,答道:
“劳王爷挂心,府中一切都好。”
“本应一回来就先来给王爷请安的,只是刚下马车,就被齐妹妹身边的吉祥急急叫去了浣花阁。”
她说着,语气转为担忧和心疼:
“齐妹妹如今……唉,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竟被折磨成那般模样,妾身看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没想到我这才回娘家住了几日,府里竟发生了这样骇人的事情。”
她抬眼看向胤禛,询问:
“齐妹妹的性子,妾身是知道的,最是谨慎守礼,心地也善。她绝不可能做出谋害年妹妹胎儿之事。”
“四郎,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胤禛看着她担忧的神情,沉默了片刻,才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解释道:
“此事已查明。月宾本是一片好心,想着给世兰送安胎药,是小药童粗心,煎药时弄错了药材,才酿成大祸。”
“确实与月宾无关。”
墨兰闻言,立刻顺着他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不平:
“既然查明与齐妹妹无关,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那更不该受这样大的罪。”
“年妹妹此番行事,也太过激烈了些。齐妹妹如今快丢了半条命。”
胤禛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叹了口气道:
“世兰她刚失了孩子,悲痛过度,一心认定是月宾所为,行事难免偏激。”
“而且……年羹尧已经听闻他妹妹小产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了信来询问情况。”
“眼下这个关口,看在年羹尧和他手中兵权的面子上,此事,我不好直接插手管束世兰。”
“否则,我若明着回护月宾,年羹尧那边,恐怕会不满我的态度,于大局不利。”
他看向墨兰,目光中带着托付:
“如今你回来了,由你这位嫡福晋出面保下月宾,是最妥当的。”
墨兰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了然和顺从。
她轻轻叹息一声,柔声道:
“原来如此。四郎在前朝不易,妾身明白了。”
“也好,府中内务本就是妾身的职责,四郎放心,妾身会处理妥当,定不让齐妹妹再受委屈。”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补充道:
“方才从浣花阁出来前,泽林表弟已为齐妹妹诊过脉。”
“泽林说,齐妹妹被灌下的红花实在太多,又延误了医治,只怕以后都不能再有孕了。”
闻言,胤禛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那讶异之下,竟掠过一抹惊喜。
齐月宾也是将门之女,虽比不得年家势大,但若她再无生育可能,膝下又仅有一个女儿,那齐家将来便彻底绝了凭借皇子外戚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对胤禛而言,无疑是去了一个潜在的隐忧,算是意外之喜。
他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迅速换上了一副惋惜沉痛的神情,语气低沉道:
“竟到了如此地步……确实可惜了。”
“不过,好在月宾身边还有昭慧。”
墨兰将他方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喜看得分明,却只当全然未曾瞧见。
她依旧维持着温柔体贴的神色,附和道:
“王爷说的是。”
“有个女儿承欢膝下,齐妹妹往后日子,好歹也有些盼头和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