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回府后,胤禛和墨兰的关系依旧没有缓和。
两人在原本相敬如宾的基础上,更添了几分刻意的疏离。
同在府中,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他去他的澹宁居,她守她的秋月居。
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再有交集。
府里上下的人,都看得真切。
王爷待福晋,客气得近乎冷漠。
福晋对王爷,恭敬得带着疏远。
但大家伙都噤若寒蝉,不敢探究秋猎那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生怕触了霉头。
唯有李静言这个直肠子,藏不住话。
在一次照例的晨会散后,与齐月宾、冯若昭等几个算是墨兰阵营的人围坐喝茶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静言捧着茶盏,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不解和替墨兰的不平:
“福晋,妾身听底下人碎嘴,说是那被废弃的乌拉那拉·宜修,勾结了马佳大人,想在秋猎时谋害王爷,惹得王爷震怒。”
她放下茶盏,语气更加困惑:“可是,这和福晋您有什么关系?王爷怎么反倒迁怒到您身上了?这都回府好些日子了,竟还这般冷待着……”
她话没说完,齐月宾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下。
冯若昭也垂下眼,假装整理袖口。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茶水微微晃动的涟漪。
墨兰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几分难堪的凝滞。
李静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触及了不该提的禁忌,脸上顿时讪讪的,连忙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小口小口地嘬着,以掩饰尴尬。
就在这时,坐在下首,一直安静无声的曹琴默像是为了转移这令人不适的话题,忽然起身,对着墨兰福了一礼,声音轻柔地开口:
“福晋,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机会向您禀报,妾身有了身孕。”
墨兰闻言,抬眼看向她,诧异:
“哦?几个月了?何时诊出来的?怎么现在才说?”
曹琴默垂着头,恭敬回道:
“回福晋,是秋猎前,王爷曾召幸过一次。前几天身子不适请府医来看,才知已有了近三个月身孕。”
墨兰点了点头,语气平和:
“这是喜事,你既有了身子,往后更要仔细些,好好照料自己,缺什么短什么,尽管来回我。”
“谢福晋恩典。”
曹琴默再次福身,姿态谦卑。
墨兰遵循旧制,想像以前照顾齐月宾、李静言等人有孕时那般,对曹琴默多加照拂,拨些份例外的滋补用品,再添两个稳妥的嬷嬷过去伺候。
然而,命令传到事务院,却被顶了回来。
姜忠敏一脸为难地来回禀:
“福晋,不是奴才不尽心,实在是如今事务院,奴才做不了主了。”
他压低声音:
“王爷不知何时下了令,提拔了年侧福晋举荐的那个黄规全,也做了副总管,如今与奴才平起平坐。”
“那黄规全咬死了,说年侧福晋为救王爷身负重伤,如今卧床不起,王府上下自然事事都该紧着年侧福晋那边才是。”
“还说曹格格不过怀个孩子,用不着这么金贵,按旧例份例走便是了,福晋您不必额外操心。”
听见姜忠敏的禀报,墨兰垂眸,看着自己指甲上淡粉的蔻丹,心中一片清明。
她知道,胤禛这回是彻底偏向年世兰了。
年世兰那不顾性命的救命之恩,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超越了他们这十余年夫妻之情。
不仅如此,哪怕年世兰如今重伤卧病在床,需要长期静养,胤禛依旧明确下令,给了她协理王府之权。
她不便亲自行使,便指派了与她交好、性子张扬的费云烟替她出面。
那费云烟果然狗仗人势,得了这点依仗,便开始在墨兰面前颐指气使起来。
墨兰按例赏给曹琴默一些安胎的药材和布匹,前脚刚出秋月居,后脚就被费云烟带人拦下,悉数扣下。
转头,她又以年侧福晋养病中仍心系姐妹的名义,加倍赏赐给曹琴默,言语间极尽拉拢。
那目的很明确,年世兰一派就是想将怀有身孕的曹琴默拉进己方阵营。
一个拥有子嗣的格格,若能拉拢过来,无疑能增加她们的实力。
只是曹琴默此人向来谨慎,心思也深,面对年世兰派的频频示好,她面上依旧恭敬,对墨兰也礼数周全,并未立刻标明态度,只在两边之间小心周旋。
但墨兰冷眼看着,曹琴默面对年世兰那边给出的远超规格的厚赏和许诺,眼神里那几分压抑不住的受宠若惊和动摇,是骗不了人的。
不仅是曹琴默,府里不少原本观望的下人,见王爷如此明显抬举年侧福晋一系,连福晋的吩咐都敢阳奉阴违,也纷纷开始蠢蠢欲动,想着是不是该尽早向琪华阁那边表表忠心。
就在这府中暗流涌动,墨兰处境愈发微妙之时,宫中德妃传召,让她进宫。
永和宫内,德妃看着明显清减了些的墨兰,叹了口气,直接问道:
“可是觉得乏力了?”
墨兰在德妃面前,不必强撑,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委屈:
“额娘,儿臣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王爷不信我,甚至到了连我危急关头护住弘昐,他都要怀疑我别有用心的地步。”
“儿臣不知,该如何自处。”
德妃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沉稳:
“你是嫡福晋,是老四明媒正娶的发妻,是弘昐和和宜的额娘。这便是你最大的倚仗。”
“只要你不犯错,不授人以柄,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管好孩子,守住本分,那些魑魅魍魉便轻易动你不得。”
“老四如今是在气头上,又被年氏那救命之恩架着,难免偏颇。”
“但你需记住,夫妻十余年,情分不是说没就没的。你是他的妻,不是那些可以随意丢弃的妾室。稳住,等他自己想明白。”
墨兰听着,如同醍醐灌顶,心中的迷茫和委屈散去了不少。
她抬起头,眼中恢复了清明:
“儿臣明白了,谢额娘教诲。”
德妃微微颔首,又道:
“旁的事你也不必过分忧心。做好你的嫡福晋,管好你的孩子,守好你的本分。”
“老四那里,额娘会寻机会帮你劝上一二。”
“儿臣叩谢额娘。”
墨兰真心实意地叩首。
有德妃在宫中坐镇,时时提点,关键时刻能为她说话,她虽处境艰难,却始终有人托底,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