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的宫装下摆突然裂开一道寒光。
“小心暗器!”赤影的刀锋擦着玉蝶脖颈划过,却只削落一缕青丝。她身形如鬼魅般划出三步远,袖中甩出三枚淬毒的银针直射棺椁。
白战竟比银针更快。他徒手抓住两枚,第三枚“叮”的钉入棺木,针尾颤动时,一缕青烟从楠木上冒出来,竟是腐骨剧毒。
“冷香殿的‘三月尽’…”白战染血的指尖碾碎银针,忽然暴起掐住玉蝶咽喉:“谁指使你来的?”
玉蝶被扼得双目凸出,却诡异的笑起来:“将军…咳咳…您杀了我…就永远见不到…”
“啪!”拓跋野用剑鞘狠狠击碎玉蝶半边牙齿,一颗染血的臼齿滚落在地。内里中空,藏着一粒珍珠大小的赤红药丸。
“血髓丹!”军医骇然后退一步:“此物遇风即化,能让人三刻内骨消肉烂,她想同归于尽!”
灵堂内,白烛摇晃,映得棺椁上的金漆鸾鸟忽明忽暗。军医的银针在假“拓跋玉”耳后停滞,针尖挑起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其下苍白的肌肤。
“将军!”军医忽然惊呼一声,银针坠地,“这…这棺中夫人是假的!”
烛火猛地一晃,映出棺内女子真实的容貌:婢女春桃紧闭双眼,唇色乌青。白战掐着玉蝶咽喉的手指突然僵住,指节发出“咔”的轻响。他松开手,玉蝶像破布娃娃般滑落在地,脖颈上留着五道紫黑的指痕?。
“不可能...”白战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棺前,玄铁护腕撞在楠木棺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随着一声裂帛,假拓跋玉的袖口被整个撕开——苍白的腕间空空如也,那枚拓跋玉从出生时就有的枫叶胎记,此刻本该在那里?。
“人皮面具…”拓跋野剑锋抵住玉蝶咽喉:你们连“李戴桃僵”的戏码都敢演?”
玉蝶尖笑:“真夫人此刻怕已…”,白战的银发无风自动,眼底杀意骤现。
“咔嚓”一声,她的左臂被白战直接拧断。他沾血的手指捏住她下巴“最后一遍,人在哪儿?”
窗外惊雷劈落,照亮玉蝶骤然收缩的瞳孔。她疯狂摇头,被卸掉的手臂骨头发出“咔咔”声响,却见白战的银发陡然暴长三寸,狼瞳彻底化作血色。
“七日前,爪哇商船遭遇风暴,全船沉没。”玉蝶咳着血,眼中尽是疯狂“她就在那口檀木箱里…现在,怕是已经喂了鲨鱼!”
“好的狠。”白战眸色骤冷,手指化作利爪,直接挑断玉蝶的手筋:“找死!”
玉蝶痛得面容扭曲,却仍嘶声大笑:“晚了…一切都晚了!”
白战将染血的利爪在玉蝶衣襟上缓缓擦拭:“既然你嘴硬,那就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他转身对赤影森然道:“把她丢进暗牢。”
玉蝶被铁链拖过阴湿的甬道时,剧烈挣扎起来,她猛然想起,将军府暗牢是最骇人的牢房,专关那些有特殊癖好的重刑犯。
铁门开启的刹那,七八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像饿狼盯上血肉。
“新货色?”一个缺了鼻子的老囚咧嘴露出黑黄牙齿,枯爪般的手猛地拽住玉蝶手腕处的伤口:“细皮嫩肉的…”
玉蝶的惨叫被隔壁刑房的铁锤声淹没。她被扔进腐臭的稻草堆,立刻有黏腻的手摸上她脖颈。
那个总在角落喃喃自语的“缝尸人”突然扑来,用骨针穿起她散落的发丝…美人儿的头发…最适合缝人皮灯笼了…”
蜷在尿桶边的哑女,无声无息的爬过来,掏出藏了三个月的碎瓷片,在玉蝶脸上慢慢划出十字,血珠滚落时,哑女终于发出嘶哑的笑声,像锈刀磨过青石。
“将军要问话!”狱卒的呼喝在子夜响起。当玉蝶被拖回刑架前时,她华贵的宫装已变成血缕,可嘴角却挂着癫狂的笑:“你猜…那檀木箱现在漂到哪片海域了?”
白战一脚踩住她痉挛的手指,碾出骨裂的脆响:“本将军改主意了。”
他摘下墙上挂着的鲨鱼皮鞭,鞭梢划过她溃烂的脸:“明日涨潮时,你会被钉在礁石上,让你也尝尝…被鲨鱼啃噬的滋味。”
铁链拖过码头的青石板,玉蝶被赤影拽着头发拖向礁石群。潮水裹着腥气扑上来,浸透她溃烂的伤口,盐渍得皮肉泛起死白色。
白战的黑靴踩住她脊背,将三寸长的海船钉对准她掌心:“最后问一次…你把我的娇娇藏哪儿了?”
玉蝶啐出一口血沫,浪花立刻卷走了那点猩红:“将军不如…听听潮声。”她突然剧烈挣扎,铁链哗啦作响间,远处海面传来沉闷的钟声,正是水师营触礁时才会触发的警钟!
白战的铁锤毫不犹豫地砸下,“噗嗤”一声,铁钉穿透皮肉凿进礁石,玉蝶的惨叫混着海鸥嘶鸣荡出老远。
第二根铁钉贯穿她脚踝时,暗红血水顺着礁石纹路流入海中,竟引来几条鲨鱼鳍划破水面。
白战忽然轻笑:“慢慢享受吧!”他对着狱卒吩咐:“看好她,别让她死了,本将军还没玩够呢。”
“是,将军!”狱卒恭敬的回应。
白战踏入将军府时,青铜更漏恰好滴尽最后一滴。热水在浴桶里蒸腾起白雾,李嬷嬷捧着热巾帕迎上来,却被他满身血腥气逼退三步。
“将军,老奴在浴汤里加了艾叶”李嬷嬷颤着手往屏风后递皂角,却见白战猛地攥住浴桶边缘,水面倒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退下!”他声音里还带着刑讯后的沙哑。李嬷嬷垂首退出内室,雕花门扉合拢时带起一阵穿堂风,浴桶里蒸腾的热气在屏风上投下摇曳暗影。
李嬷嬷立在廊柱阴影里,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钥匙。
浴汤中浮沉的艾叶打着旋,将水面倒映的烛光绞成细碎的金箔。
白战忽然按住左肩旧伤,那里新添的牙印齿痕分明是女子所留。他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娇娇…你到底在哪里…为夫该去何处寻你呢?”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分不清是浴汤还是泪水。
西侧廊下忽有异响,李嬷嬷转身时,恰见回廊转角闪过一片茜色衣角,那苏绣的纹样,那海棠红的色泽,分明是夫人最爱的样式。
李嬷嬷心中嘀咕:“哪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竟敢偷穿主母的衣裳?若让将军知晓,怕是要活活扒了那贱婢的皮。”
“嬷嬷在看什么?”赤影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背后响起。
李嬷嬷浑身一颤,“没…没看什么?”声音抖得不成调,手指紧紧揪住衣角。
屋内安神香袅袅,青烟在烛光中盘绕如游丝。白战合衣卧下,湿发在锦枕上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窗外雨声渐起,檐角滴水声与他的呼吸渐渐重合。安神香的香气如无形的手,轻轻抚过他紧皱的眉宇,恍惚间,他沉入梦境。
“不弃哥哥…”一声轻唤穿透雨幕,白战在梦中猛然攥紧被褥。自她消失后,再无人这般叫他。
“娇娇好冷啊…”梦里的声音带着水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白战看见妻子站在潭边,素白的衣裙浸透了潭水,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她向他伸出手腕:“不弃哥哥救救我…”
白战惊坐而起,发现枕畔湿了一片,窗外雨打芭蕉声中,隐约夹杂着女子啜泣。
白战赤足冲进雨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浸透了单薄的寝衣。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府中横冲直撞,回廊下的灯笼,在雨中明灭,映照出他狰狞的面容。
“娇娇!”他嘶吼着,声音混着雨声在庭院中回荡。
丫鬟小厮们躲在廊柱下,谁也不敢上前。李嬷嬷攥着佛珠的手止不住发抖,她看见将军跪在青石板上,十指深深抠进石缝里。
“不弃哥哥…”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是从西苑的方向传来。
白战赤着脚跪在庭院中央,雨水很冷,青砖更冷。他的脚底早已磨破,却感觉不到疼,夜风卷着落叶擦过他的脚踝,像谁的手指轻轻掠过,又迅速抽离。
“娇娇…你出来啊…”夜风呜咽,无人应答。忽然,他猛地从地上弹起,赤足狂奔,毫无章法的撞向每一处阴影——假山后、回廊下、枯井旁,希望能在某一个转角撞见她,可每一次,都只有更深的寂静迎接他。
他的喉咙里滚出低笑,笑声却像是呜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渗进砖缝,像某种无望的献祭。
他一路跌跌撞撞来到西苑,这处院落早已荒凉,只有一处废弃的水潭。
他踉跄着扑到潭边,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弯月从云层中缓缓浮现,月光下,死水泛着油亮的黑光,像凝固的血。
“娇娇,我来了…”白战嘶吼着伸手去捞。指尖刚触到水面,一阵刺骨寒意便顺着手指爬上来。
他猛地缩回手,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倒映着碎成千万片拓跋玉的脸:微笑的,流泪的,最后是空洞的。
白战的双脚已经踩进潭里,冰冷的潭水漫过小腿,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只是死死盯着潭中央,那里似乎有一团白影在浮动。
“娇娇!”他嘶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就在他即将栽入深水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死死拽住他的衣领。
白战挣扎着回头,月光下,拓跋野铁青的脸近在咫尺。
“你疯了?”拓跋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一样锋利:“这潭水三丈深,底下全是淤泥,你想死吗?”
白战的嘴唇颤抖着:“她在下面…我看见了…”
拓跋野的手劲更大了,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我妹妹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白战脸上“你要是真想见她,就该好好活着,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寻死。”
潭水被两人的动作搅动,泛起浑浊的波纹,那抹白影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拓跋野攥着白战的衣领将他从潭中拽上岸,中途一直不敢放手,一路拽着人回主院,他怕自己稍微走神,这个处在崩溃边缘的铁血将军,指不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
“放开!”白战挣扎着,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娇娇还在下面…她在等我…”
拓跋野手臂肌肉绷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已经不在了!”
他猛地将白战按在廊柱上:“你看看自己,一城统帅成了什么样子?”
白战的银发湿漉漉的贴在惨白的脸上,嘴唇因寒冷而青紫。他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对上拓跋野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那你为何拦我?让我随她去…”
“因为娇娇希望你活着。”拓跋野的声音炸响在庭院中,几个路过的小厮吓得缩了缩脖子。
他拽着白战继续往前走,水渍在他们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拓跋野苦口婆心的劝着:“我妹妹生前最舍不得你吃一点苦,你就不能让她走的安心吗?”
白战的身体一颤,像是被鞭子抽中,主院的门被拓跋野一脚踹开:“热水,干净衣物。”他厉声喝道,丫鬟们立刻四散奔走。
浴间很快蒸汽氤氲,拓跋野将白战推进去,随手关上门。
“脱衣服,进去。”拓跋野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除非你想得风寒死掉,那倒是省事了。”
白战冷笑一声,却还是机械的解开湿透的衣衫。苍白的皮肤上,几道狰狞疤痕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拓跋野别过脸去,下颌线条绷得死紧。
当白战沉入水中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拓跋野背对着他整理药箱,金属器械碰撞声在静谧中格外刺耳。
“为什么要拦我?”白战突然开口,声音飘忽“让我沉下去…就能见到她了。”
拓跋野手中的药瓶“砰”地砸在柜子上。他转身,看到白战仰靠在浴桶边闭着眼睛,泪水顺着睫毛滚落,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拦我?”
拓跋野几步跨到浴桶前,双手撑在桶沿:“漠北六十万将士等着他们的统帅,六城百姓指望你保护,你呢?整天泡在酒坛子里。”
白战猛地睁眼,漆黑的眸子里燃起怒火,“你以为我想吗?”他从水中哗啦站起,水花溅了拓跋野满脸“每次拿起军报就想起她说过要和我一起守护边疆…”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
拓跋野抓起布巾扔过去:“擦干,别着凉。”语气生硬却掩不住关切。
等白战裹好布巾,他才继续说:“明天寅时,校场点兵”。
白战愣住了:“什么?”
“北狄又在骚扰边境,需要你亲自坐镇。”拓跋野拿起干净衣物递给他。
“一日了,该醒了。娇娇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他的声音罕见的软了下来“她会心疼的。”
白战接过衣衫,手指微微发抖,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那天…她最后…最后对我说…”喉结滚动间,一滴泪砸在地板上“不弃哥哥,明早我想吃西街的梅花酥。”
拓跋野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他拳头倏地收紧。他记得那天拂晓,娇娇扒着院门眼巴巴张望的模样,她总这样,为口点心能惦记整宿。
“灶上…”白战忽然抓住拓跋野的前襟“灶上温着粥,说等我回来一起吃…”青筋在他脖颈暴起,像绷到极致的弓弦。
“那丫头…”拓跋野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从小就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