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委书记侯书恒家那顿气氛融洽家宴结束后,黄政婉拒了侯书恒派车相送的好意,由夏林开车,回到了那处临时的出租屋。
此时,距离他昨天凌晨开始应对一系列惊涛骇浪,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身体和精神都已疲惫到了极点。
他没有惊动已经住在外面套间的夏铁和谭晓峰,直接用钥匙打开里面那套自己居住的房门,反手轻轻锁上。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仿佛才真正卸下了“县长”的面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浴室,让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
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居家服,他感觉整个人都松散下来。
拿起日常用的手机,正准备给远在东平陪着父母养病的爱妻杜玲和小姨子杜珑打个电话,倾诉一番思念,也让她分享一下初战告捷的喜悦。
就在这时——
“嗡……嗡……”
另一部几乎从不响起、样式古朴的加密卫星电话,在书桌抽屉里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震动声。
黄政心中一凛,睡意瞬间驱散大半。这部电话的号码是最高级别的保密序列,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除了杜家核心成员和军方极少数高层,还有小连小田夏铁夏林谭晓峰知道,就连杜玲平时都很少直接拨打这个号码。
这么晚了,会是谁?而且来电显示是东平省的区号,并非杜玲杜珑常用的东平号码。
他心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但手上动作不停,迅速走到书桌前,拿起那部正在执着震动的电话,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哪位?” 黄政的声音保持着警惕和沉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几分熟悉和戏谑的轻笑声,是一个干练的女声:“是我……”
仅仅两个字,黄政立刻就辨认出了对方的声音,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靠!麦老师?!……真是你?!”
电话那头的女人,正是他在东平省工作时,在省委党校学习期间对他颇为赏识、亦师亦友,并且背景神秘的现任东平省常务副省长——麦燕!
麦燕被他这句脱口而出的粗话给气笑了,语气带着佯怒:
“臭小子!就是我!你‘靠’谁呢?啊?这才离开东平几天,就学了满嘴的跑火车?连老师我都敢‘靠’了?”
黄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尴尬地赔笑解释:
(“这个……那个……麦老师,这真不能怪我!实在是接到您的电话太意外、太高兴了!哈哈哈,纯粹是口头禅,绝对是兴奋过头顺嘴秃噜出来的口头禅!
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赶紧转移话题,问出心中的疑惑,“不过,老师,这个加密电话号码……
您是从哪儿弄来的?我记得我给您的,是另一个相对普通的保密号码啊?”)
麦燕似乎被他这慌乱的解释逗乐了,也不再计较那句“我靠”,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爽利,但带着一丝郑重:
“从你老丈人杜文松书记那里要来的。杜书记可是把你夸上了天,说隆海这边动静不小,怕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暗示我在关键时候能直接联系上你。”
听到是从准岳父那里得来,黄政心中了然,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关切。
他神色一正,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老师,您请说,是有什么重要情况?”
麦燕也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
(“黄政,你虽然不是我麦家体系内着力培养的干部,但你是我在党校带过的最优秀、也最对我脾气的学生。
所以,你到西山之后的事情,我一直都在关注。
当时组织上决定让你去隆海时,我家老头子还跟我提过一嘴,说那里是个‘考场’,考得过,海阔天空,考不过,可能就……
我当时还真为你提心吊胆了一阵子。所以,私下里跟陈淑桦——
就是你们桂明市的市长,在她面前提过一下你,让她在适当的时候,如果可能,关照你一下。”)
黄政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没想到麦燕老师在背后还为他做了这些。
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等等,老师,您……认识陈淑桦市长?”
麦燕淡然道:“她是我大哥在主政地方时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算是我们麦家这条线上比较靠得住的人。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吧?”
黄政回想了一下:“在东平拿到调令时,郑家权省长跟我简单介绍过西山的情况,提过一嘴,说西山省是麦家主政多年。我当时猜到可能跟您有关,但具体情况没好意思细问。”
(“嗯,”麦燕确认道,“我大哥就是你们西山省的省委书记,麦守疆。
他看过你的履历,也知道你是我欣赏的学生,对你这次在隆海的‘开场表现’,他的评价是‘干得不错,有胆有识,但火候还欠了点,需要磨砺’。”)
能得到一位封疆大吏这样的评价,黄政心中既感振奋,也知责任重大。
“好了,这些题外话不多说。”麦燕语气一转,回到正题,“我今天找你,主要是因为陈淑桦刚刚跟我通了个电话。她告诉我,明天,是不是左小华要去隆海‘调研’?”
黄政立刻回答:“是的,我今天下午接到了市委办的正式通知。”
(“那就对了。”麦燕的声音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你听好,左小华是肖光省长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肖省长线上的人。
但现在,隆海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肖光的儿子肖峰深陷其中,左小华已经无力回天。
或者说,他可能也不想再替肖家父子扛这个雷了。
他现在是无路可走,想弃暗投明,主动去见我大哥(麦书记)坦白、认错,争取一个主动。”)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但是,他怕肖省长那边察觉,会在路上对他不利,或者施加压力。
所以,陈淑桦向他推荐了你,认为只有你能帮他安全地引荐到省里,见到麦书记。
前提是,他必须先帮你把隆海县最后的麻烦和手尾处理干净,算是交一份投名状。你听明白这里的逻辑了吗?”)
黄政脑子飞速转动,消化着这复杂的信息:
(“老师,我有点糊涂。
第一,我怎么给他引荐?难道要我亲自带他去省城见麦书记?
第二,隆海县现在大局已定,剩下的内部清理工作我们完全有能力自己完成,似乎并不需要他帮什么忙。
而且,隆海县烂成这样,他作为市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本身就是戴罪之身,罪不可赦!”)
麦燕耐心解释道:
(“你不用亲自送他去省城。他不是要‘调研’吗?
等他到了隆海,你尽管把难题抛给他。比如,那些需要处理的处级干部,涉及市管权限的,你交给他来拍板处理。
还有,你看中的、想要提拔到那些空缺岗位上的人选,也让他以市委的名义尽快批准任命。
把这些‘人情’和‘功劳’做实,让他把姿态做足。
等他办完了这些事,自然有办法让他安全离开。
陈旭那小子不就在桂明军分区当司令吗?
让他派辆军车,直接把左小华拉到省军区招待所,剩下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黄政恍然大悟:
(“对哟!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军车护送,安全快捷,还能避开很多耳目!
行,既然是我亲爱的麦老师亲自开口,这个忙,我说什么也得帮!
就当是送佛送到西,也顺便给咱们隆海争取点实际好处。”)
麦燕在电话那头笑骂:
(“你个臭小子,明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把你的人安插到关键岗位上,还白赚一个市委书记帮你跑腿办手续!
看在你嘴这么甜的份上,‘亲爱的’都叫上了,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杜家那边出于某些规则限制,可能不方便直接告诉你,说了就算违规。
但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算是你自己积累的人脉和力量,不是杜家的资源。”)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
黄政心里跟猫抓似的,连忙求饶:“哎哟,我的好老师!您就别吊我胃口了!您感受到没有?我这胃都快紧张得抽搐出血了!您就快说吧!”
电话那头传来麦燕被逗乐的“扑哧”笑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个消息是,等你把隆海县彻底整顿好,展现出足够的能力和政绩之后。
上面……可能会给你安排一个‘竞争对手’,与你同台竞技,共同角逐某个更重要的位置或者下一阶段的发展资源。
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所以,你现在的每一步,不仅要站稳,还要走得漂亮。
积累足够的资本和声望,好好准备迎接未来的挑战吧!好了,今天就到这,挂了。”)
“竞争对手?” 黄政拿着已经传来忙音的电话,眉头微微蹙起,喃喃自语。
麦燕这最后一句话,信息量巨大,意味深长。
这预示着,他在隆海的斗争,仅仅是一个开始,更广阔却也更复杂的舞台和更强的对手,还在后面等着他。
这场权力游戏,远未到终局。
夜色深沉,黄政放下电话,走到窗边,看着隆海县城稀疏的灯火,目光变得愈发深邃和坚定。
无论前方是荆棘密布,还是强敌环伺,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将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