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的回信比预想中更快。
第二天正午,依旧是那名年轻信使,带来了魏庸和李静签署的回函。
对于江季黎提出的会谈地点毫无异议,时间也同意定在三天后。
甚至在技术交流项目上,对方也表示“原则上可以探讨”,只是需要“评估具体可行性”。
姿态低得几乎无可挑剔。
然而,这种过分的顺从,反而让玄武基地的核心层更加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陆岩在内部会议上直言不讳,“他们放弃得太快了。按照他们之前表现出的技术实力和组织度,就算忌惮‘基石’,也不该如此轻易地全面退让。我怀疑他们在拖延时间,或者有别的图谋。”
“图谋是必然的。”沈鸿指着回函上关于技术交流的部分,“‘评估可行性’就是托词。他们不想亮出底牌,但又不想完全拒绝,是在观望。我担心,他们提出的‘环境适应性农业’和‘变异生物图谱’交流,本身就可能藏着陷阱。比如,他们提供的作物种子,是否也像‘规则种子’一样,带有某种隐性控制基因?”
苏婉清也表示担忧:“互派观察使风险极高。我们无法保证派去的人绝对安全,也无法完全监控来到我们这里的‘新京’观察员会做什么。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两个刚刚结束对峙的势力。”
江季黎安静地听着所有人的意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
她理解大家的顾虑,每一份担忧都合情合理。
末世之中,信任是比清洁水源还要奢侈的东西。
“你们的顾虑,我都明白。”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但我们也必须看到,完全拒绝接触,将自己封闭起来,同样危险。‘新京’只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外部势力,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我们不能永远依靠‘基石’的惊雷来吓退所有人。我们需要学会在博弈中生存,在接触中了解,在风险中寻找机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关键在于,如何在我们划定的框架内进行接触,并准备好足够分量的‘砝码’,确保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砝码?”沈鸿若有所悟。
“首先,是力量砝码。”江季黎明确道,“陆岩,会谈地点的安保等级提到最高。明处、暗处的守卫都要安排,让他们清楚地看到我们的军事准备和决心。同时,让赵小玥在会谈期间,位于可以观测到会谈地点的安全位置。不需要她做什么,她的存在本身,以及我们对她能力的重视,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我们知道他们在规则层面的小动作,并且有办法监测。”
陆岩点头:“明白,我会布置得像铁桶一样。”
“其次,是技术砝码。”江季黎看向沈鸿,“他们不是想交流农业吗?可以。把我们利用‘秩序绿洲’边缘规则稳定区培育出的、对微弱规则扰动有抗性的第二代改良作物样本,拿一小部分给他们看。只展示成果,不透露任何技术细节。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规则应用的基础生存领域,走在了前面。至于他们感兴趣的我们的‘地质勘探’和‘屏蔽’技术,含糊过去,强调其独特性和与本地环境的深度绑定,非通用技术。”
沈鸿眼睛一亮:“示之以利,又拒之于外。让他们心痒,却又无从下手。高明。”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规则砝码。”江季黎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们要让他们,以及我们内部所有人都清楚,我们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她看向苏婉清:“苏主任,会谈当天,以最高礼仪,在基地内部举行一个小范围的、对林默的纪念仪式。时间就定在会谈开始前一刻。让所有参与会谈的成员,包括护卫人员,都参与。不需要宣扬,但要让对方隐约察觉到我们此刻的肃穆氛围和凝聚力。”
苏婉清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江季黎的深意。
林默的牺牲是基地心中永恒的痛,也是团结一心的精神图腾。
在这个时间点纪念他,是在向“新京”无声地宣告:我们拥有值得为之牺牲的信念,我们因牺牲而更加强大,不要试图挑战我们的底线。
“我立刻去准备。”苏婉清郑重应下。
“另外,”江季黎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回复‘新京’,同意他们派遣观察使,但人数限定为两人,活动范围仅限于基地外围指定区域,且需遵守我方一切管理规定。同时,我们也会派遣对等数量的观察员前往‘新京’据点。”
“我们也要派人过去?”陆岩皱眉,“这太危险了。”
“是危险,但也是机会。”江季黎道,“我们需要亲眼看看‘新京’的内部情况。人选要精挑细选,不仅要机敏,更要忠诚不二,做好可能回不来的准备。这是获取第一手情报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看着屏幕上“新京”据点的大致方位,缓缓道:“信任不是凭空而来的。它需要一次次的试探、博弈,甚至碰撞,才能慢慢建立。我们抛出橄榄枝,同时也握紧了刀剑。让他们看到合作的好处,也让他们清楚背叛的代价。”
“这一次会谈,不仅仅是为了划定边界和交换信息。”江季黎总结道,“更是为未来可能的关系模式,投下第一颗决定性的砝码。”
是走向有限的共生,还是滑向更深的猜忌与对抗,三天后的那场会面,将至关重要。
指挥中心内,众人领命而去,开始为这场无声的战役进行最细致的准备。
信任的天平正在缓缓架设,而每一方都在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手中的筹码,放上秤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