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铃如同天籁。
程砚和许昭一前一后,骑着各自的小电驴,慢悠悠地汇入放学的人流车河。晚风微凉,吹动许昭的发梢,却吹不散程砚脸上那如同被欠了八百万巨款、又被迫生吞了十斤黄连的苦大仇深。
他那张脸,活脱脱一张行走的“人间不值得”表情包,眉头紧锁,嘴角下撇,眼神放空,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有故事,但都是事故”的沧桑感。
许昭侧过头,借着路灯的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程砚那张“苦瓜成精”的脸:
“喂,程砚,你这脸拉的……都能当犁去耕地了!” 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谁这么大本事,欠你钱不还?还是路上踩屎了?”
程砚目视前方,眼神空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痛失巨款”的悲怆:
“我……花了整整一百大洋……” 他顿了顿,回忆那惨痛的一幕,“买了根路边烤肠。” 语气皮笑肉不笑,充满了自嘲和荒诞。
许昭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啊?什么牌子的烤肠这么金贵?镶金边了?还是火星进口的?”
“呵……” 程砚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终于舍得扭过头,用一种“你不懂人间疾苦”的眼神看着许昭,“那不是进口货……那是老天爷赏赐给我的……” 他说完,又猛地转回头,痛苦地闭上眼睛,背包里那件蓝色裹尸布正散发着灼热的羞耻感,烫得他后背发麻。
实在……难以启齿啊!
“哦——” 许昭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促狭的笑,“是你们那个……惊为天人的班服吧?”
“你怎么知道?!” 程砚猛地回头,一脸震惊,仿佛班服丑闻已经传遍了整个银河系。
“林安啊,” 许昭轻描淡写,“一下课就冲过来抱着我哭诉了,声泪俱下地控诉那件衣服刷新了她的审美下限。”
她模仿着林安的语气,惟妙惟肖:“昭昭!你知道吗?那衣服丑得……我都想拿回去给我们家狗当垫窝布!狗都嫌硌得慌。”
程砚:“……” 感觉心口又中了一箭。
“唉……” 他长长地、无比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充满了对明天的绝望,“明天……要在全校师生、各路领导的万众瞩目之下……穿上那玩意儿入场……”
他捂住了胸口,痛心疾首:“尊严何在?!名声何在?!我程砚行走江湖多年积攒的那点微薄脸面……何在啊?!”
许昭看着他夸张的表演,忍俊不禁:“行了行了,别嚎了。” 她试图安慰:“乐观点,好歹你们班的口号……听起来还挺精神的。”
“精神?” 程砚撇撇嘴,随即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诶!说到口号!你们一班能想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口号?” 他一脸好奇加幸灾乐祸,“不会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清华北大,任我遨游吧?”
许昭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你猜猜……我们班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口号……是谁出的主意?”
程砚翻了个白眼:“你猜我猜不猜?”
“行吧,” 许昭也不恼,慢悠悠地揭晓答案,“是你的好兄弟——张伟。” 她看着程砚瞬间瞪大的眼睛,满意地补充:“所以啊,明天你就知道了。”
“而且!”她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怨念,指着自己:“你哭什么惨?!我一个弱女子还得去举班牌,站在队伍最前面当活靶子,我说什么了?!”
确实如此,一班的班牌手,舍许昭其谁?
且不说她那堪称逆天级别的颜值,单是那一米七几的高挑身段,往队伍最前面一站,气场全开,仪态万方,举着班牌简直绰绰有余,甚至可以说是对班牌的一种升华
她就是一班行走的、活生生的金字招牌,完美到无可挑剔地代表了一班的顶尖形象。
班主任每次看到许昭举牌,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这哪是举牌?这简直是给脸上贴金!还是足金999的那种!狠狠长脸,长到能绕操场三圈。
程砚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循环播放明天的画面了:
喧闹的操场,激昂的音乐,各班级方阵依次入场。
然后——
聚光灯(想象中)唰地一下!打在一班方阵最前方!
许昭,身姿挺拔,稳稳擎着班牌,下巴微扬,眼神沉静而明亮,嘴角或许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不需要刻意张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线,像一颗落入凡尘的星辰,瞬间吸走全场目光。
那画面……
程砚下意识地嘬了一口并不存在的保温杯茶,内心无比笃定地盖章认证:
可以想象,很美。
毕竟,程砚只是嘴欠,不是眼瞎。
程砚一听这话,刚才的悲愤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噗!哈哈哈哈!” 他笑得差点从小电驴上歪下去,“弱女子?许昭同志,你对自己的认知是不是有点偏差?” 他上下打量着许昭,眼神促狭,“这活……简直为你量身定做啊!气场两米八,镇得住场子!”
他突然想到什么,坏笑着凑近一点:“那你明天……不得好好打扮打扮?惊艳全场?”
许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便穿条裙子去呗,反正我又没项目,就一站桩的。”语气随意,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傲娇。
程砚立刻抓住机会,发挥他浮夸的赞美:
“哦豁!” 他一拍车把,“许大小姐明天一出手,” 他拖长了调子,声音洪亮,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全校女生皆泪流!”
许昭:“……”
懒得理他,一拧电门,小电驴“嗖”地加速,只留给程砚一个潇洒的背影,还有一句飘散在风里的“神经病”。
程砚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那点愁云惨雾早被刚才的互怼吹得烟消云散,他哼着不成调的歌,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