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援助站设在旧教学楼的三楼,窗外有棵老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
林仲秋推开门时,陈默正趴在桌上画漫画,笔下的少年穿着囚服,手里却举着盏灯,照亮身后一群模糊的影子。
“画得不错。”她把刚买的豆浆放在他手边,“比你上次画的赵教官鬼脸强多了。”
陈默脸一红,把画纸往回扯了扯:“这是给玲玲画的……想让她知道,我们出来了。”
林仲秋没说话,在他旁边坐下。
援助站里很热闹,编号17在教几个女生叠纸船,说要把想说的话写在里面,放去河里;编号56抱着本《心理学入门》看得入神,他爸爸每天中午都会来送饭菜,放下就走,却总在门口站半小时才离开;41号女生今天穿了条碎花裙,正跟着李助教学用电脑,据说她想做个程序员,“以后谁再欺负人,就黑了他的电脑”。
公益律师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份报纸,头版标题格外醒目:《雄鹰军校案震动全国,多地展开同类机构排查》。
旁边配着张照片,是林仲秋在警局门口接受采访的样子,眼神亮得像星星。
“小英雄们,有好消息。”律师把报纸拍在桌上,“王主任被双规了,牵扯出三个教育局的领导。还有,最高检已经把这个案子列为典型,准备推动《未成年人保护法》修订,专门打击这类非法机构。”
编号17突然站起来,手里的纸船掉在地上:“那……那玲玲的案子,能重审吗?”
律师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正在申请,争取给她一个公道。”
41号女生突然捂住嘴,眼泪掉了下来。不是伤心的哭,是带着点释然的,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李助教拍了拍她的背,没说话,眼里却红了。
林仲秋看着这一切,心里暖暖的。
她想起刚来时,这些孩子要么麻木,要么惊恐,像群被拔了刺的刺猬。
而现在,他们眼里有了光,会笑,会哭,会为了正义而愤怒——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
下午,原主的父母又来了。
这次他们没提回家的事,只是带来个纸箱,里面是原主的东西:几本漫画书,一张泛黄的奖状(小学时得的绘画奖),还有个旧手机,屏幕碎了,却还能开机。
“这是……”女人把手机递给林仲秋,声音很轻,“我们在你房间找到的,里面有个加密相册,密码是你的生日。”
林仲秋开机,输入日期。相册里跳出几十张照片,都是原主拍的:有夕阳下的操场,有流浪猫的特写,还有张是他自己,举着个“我想好好说话”的牌子,对着镜头笑。
最后一张照片是机构的铁门,拍得歪歪扭扭,下面写着行小字:“如果我没回去,有人会记得我吗?”
林仲秋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突然抬头对那对夫妇说:“明天来援助站吧,有个家长互助小组,你们可以听听别人怎么说。”
女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男人没说话,却把纸箱往林仲秋面前推了推,像是在说“这些都给你”。
傍晚的互助小组会上,来了十几个家长。
有哭着忏悔的,有互相指责的,也有沉默着抽烟的。
编号56的爸爸突然站起来,手里举着那张x光片:“我以前总觉得,孩子不听话就得打,打到他服为止。直到看到这个,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在教他,是在毁他……”
他的声音哽咽了,编号56在角落里,悄悄递了包纸巾过去。
父子俩没说话,却像有根无形的线,把彼此重新连在了一起。
林仲秋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这一幕,突然收到条陌生短信,来自一个加密号码:“广西南宁,航迭训练营,三个月前有个叫阿民的少年‘意外’死亡。家长被威胁,证据被销毁。”
发件人是陈默妈妈,那个跑社会新闻的记者。
林仲秋的眼神沉了沉。
她知道,这又是一个牢笼,等着被摧毁。
窗外的槐树叶还在沙沙响,月光透过叶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仲秋拿出手机,给陈默妈妈回了条短信:“地址发我,明天去看看。”
她没打算立刻离开这个世界。
这里的战斗还没结束,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罪恶,那些还没被拯救的灵魂,都在等着她。
陈默走过来,递了杯热牛奶:“林哥,在想什么?”
“在想,”林仲秋接过牛奶,看着窗外的月光,“该怎么让更多的光照进来。”
少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跟你一起去!我妈说,多个人多份力量。”
编号17和41号女生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纸船和笔记本:“我们也去!”
林仲秋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或许就是她穿越这么多世界的意义——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为了点燃更多的火种,让它们汇聚成燎原之势。
夜色渐深,援助站的灯还亮着。
里面传来家长们的哭声、笑声、讨论声,像首不怎么和谐,却充满希望的歌。
林仲秋知道,这条路还很长,很陡,甚至可能布满荆棘。
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这些不肯向黑暗低头的灵魂,她就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因为,总有人要做那束光,哪怕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而她,愿意做那束光里,最亮的那一缕。
南宁的雨是黏糊糊的,像块湿抹布捂在人脸上。
林仲秋站在航迭训练营对面的榕树下,看着铁门上方褪色的标语——“锻造钢铁意志,重塑少年灵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词儿跟“雄鹰军校”如出一辙,连油漆剥落的弧度都差不多。
“跟资料里写的一样,围墙高三米,顶上有铁丝网,门口两个保安,配着橡胶棍。”
陈默举着望远镜,伪装成看风景的游客,“上午十点、下午四点各有一次换岗,换岗时会有三分钟视线盲区。”
他现在像模像样地背出这些细节,很难想象半个月前还是个见到教官就发抖的少年。
林仲秋把刚买的糯米饭递给他:“吃点东西。我们不急,先摸清楚作息。”
旁边的长椅上,编号17正跟个卖水果的阿婆聊天,手里转着个旧魔方——那是他从机构带出来的,说是“转顺了,心里就不堵了”。
他负责打听周边消息,比如训练营的教官常去哪家饭馆,有没有学生偷偷跑出来过。
41号女生蹲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假装玩手机,实际上在用改装的摄像头拍训练营的侧门。
她穿了条宽松的工装裤,头发剪得短短的,活脱脱一个假小子——这是林仲秋的主意,方便行动。
“阿婆说,三个月前确实有个男生出事了。”编号17走过来,魔方停在半转的状态,“说是叫阿民,才十五岁,被送来戒‘网瘾’。进去当天晚上就没了,机构说是‘突发心脏病’,给了他爸妈二十万,让签了保密协议。”
“心脏病?”林仲秋挑眉,“十五岁的健康少年,突发心脏病?”
“阿婆说,那天晚上听到训练营里有惨叫声,还有人喊‘别打了’。”编号17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没人敢报警,这里的派出所副所长,是训练营校长的小舅子。”
又是保护伞。
林仲秋揉了揉眉心,这套路跟“雄鹰军校”如出一辙,只是这次的伞,似乎更硬。
傍晚,他们在城中村找到阿明的家。是间低矮的小平房,门口堆着些废品,窗户上贴着张褪色的奖状,写着“阿民同学,数学竞赛一等奖”。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女人,眼里布满血丝,看到他们时,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找谁?”
“我们是……”陈默刚要说话,被林仲秋按住了。
“我们是阿民的网友。”林仲秋拿出手机,屏幕上是陈默pS的合照——阿民的照片是从网上找的,旁边p上了陈默和林仲秋,“他以前总跟我们说,想来南宁看海。我们放假了,过来看看,顺便……给他带点东西。”
女人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手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侧身让他们进去:“进来吧……他爸在里屋,你们小声点。”
屋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
阿明的爸爸坐在床边,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个旧书包,不停地摩挲。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林仲秋才发现,他的左眼肿着,乌青一片。
“是被训练营的人打的。”女人叹了口气,给他们倒了杯水,“我们去找过校长,想讨个说法,结果被他的人打了出来。还说……要是敢往外说,就让我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