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校长办公室,空气里飘着一股廉价檀香和烟味混合的怪味。
林仲秋蹲在办公桌底下,指尖飞快地在主机箱后面摸索——李助教说的网线接口果然藏在这里,用块旧抹布盖着,像怕见光似的。
陈默举着改装的强光手电,光线调得极暗,刚好照亮键盘。
少年的手在抖,不是怕的,是兴奋的。“还有三分钟,监控备份程序就启动了。”
他盯着手腕上那块偷藏的电子表,表蒙子裂了道缝,还是他用三顿早饭换的。
编号17站在门口望风,橡胶棍被他扔在墙角,换成了根更趁手的钢管——是周校工偷偷给他的,说“真要动手,这玩意儿比棍子管用”。
此刻他背对着门,耳朵贴在门板上,像只警惕的狼。
林仲秋把从仓库拆来的网线插上主机,另一端插进改装的旧手机。
屏幕亮起,弹出一行乱码——是防火墙拦截的提示。
她啧了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输入一串代码。
这是她在以前世界学的“后门程序”,专破这种老掉牙的系统。
“搞定。”她低声说,屏幕上跳出“连接成功”的绿色字样。
陈默立刻把那个银色打火机递过来。
林仲秋抽出内存卡,插进手机卡槽。
里面的录音文件开始自动上传,进度条缓慢爬升,像在丈量希望与绝望的距离。
“赵教官在楼下转悠。”编号17突然回头,声音压得极低,“他手里拿着个黑色塑料袋,好像在找什么。”
林仲秋心里咯噔一下。
赵教官肯定是发现东西被偷了,这蠢货倒是比想象中警觉。
“让他找。”她头也不抬,盯着进度条,“仓库那边我放了点‘惊喜’。”
她指的是昨天让周校工埋的假账本——用废纸打印的,故意露了个角在石灰堆旁边。
赵教官这会儿八成正忙着刨土,没空上楼。
进度条爬到70%时,主机突然“嘀”地响了一声,弹出个加密邮件窗口。
发件人是“王主任”,主题只有两个字:“封口”。
林仲秋的心跳瞬间加速。
这绝对是那个教育局的保护伞!
她立刻点了接收,邮件很小,只有个附件。
“还有一分钟监控恢复。”陈默的声音发紧。
“够了。”林仲秋把手机揣进怀里,扯掉网线,“撤!”
三人刚溜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传来赵教官的怒吼:“妈的!又是假的!谁干的?!”
编号17突然拽住林仲秋,往旁边的杂物间指了指。
门没锁,里面堆着些旧桌椅,刚好藏身。
三人钻进去的瞬间,赵教官的脚步声从楼梯口经过,带着股浓烈的酒气。
“肯定是王老师那老东西!想黑吃黑是吧?”赵教官骂骂咧咧地走远了,“等老子找到证据,看校长怎么收拾你!”
杂物间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陈默突然笑了,是那种憋不住的、带着点傻气的笑:“他果然咬起来了。”
“狗咬狗,才好看。”林仲秋靠着墙,摸出手机。
屏幕还亮着,加密邮件的附件是个音频文件,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她试着输入“王主任”的拼音首字母,不对。再输“教育局”,还是不对。
“试试‘玲玲’。”编号17突然说,声音很哑。
林仲秋愣了一下,输入这两个字。文件“咔哒”一声解开了。
音频里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一个是校长,另一个声音很陌生,应该就是王主任。
“……那笔钱我收到了。”陌生男人的声音带着点官腔,“最近风声紧,你们那边收敛点,别再出人命。上次那个玲玲,家属闹到市里了,我压了好久。”
校长的声音谄媚又紧张:“您放心王主任,这次绝对不会了。我新招了批‘监工’,学生们乖得很。”
“乖?”王主任冷笑一声,“我听说有个叫林仲秋的,很不老实。这种刺头,要么弄服帖,要么送远点,别给我惹麻烦。”
“是是是,我明天就让赵教官‘加训’他,保证听话!”
音频到这里就断了。
杂物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虫鸣,叫得人心烦。
“他要‘加训’你。”陈默的声音发颤,“就像对玲玲那样……”
“怕什么?”林仲秋把手机揣好,眼神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正好,我也想会会他。”
她突然想起在南京,日本军官也说过类似的话,说要“好好教训”那些不听话的战俘。
结果呢?那些战俘里,出了好几个游击队的骨干。
黑暗永远吓不倒想光明的人。
回到宿舍时,天快亮了。林仲秋把手机藏进床板的夹层里,用木屑盖好。
陈默和编号17躺在各自的铺位上,却没人睡得着。
“那个王主任,真的能一手遮天吗?”编号17突然问,声音里带着迷茫。
他以前总觉得,穿制服的都是好人。
“遮不住的。”林仲秋望着天花板,上面有块霉斑,像朵开败的花,“再大的伞,也有漏雨的地方。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伞捅个窟窿。”
她想起陈默妈妈的眼神,想起公益律师的邮箱,想起那些还没发出的录音和账本。
这些都是捅破雨伞的针,只要聚在一起,就能撕开一道口子。
第二天训练时,赵教官果然把林仲秋叫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根新的塑胶水管,管身锃亮,一看就是刚开封的。
“编号73,出列!”赵教官的脸阴沉沉的,像要下雨,“听说你最近很活跃?看来上次的禁闭没让你长记性。”
周围的学生都低下头,没人敢看。
编号56的肩膀在抖,编号17握紧了拳头,41号女生偷偷往这边瞟,眼里满是担心。
林仲秋往前走了一步,站得笔直:“教官,我不明白哪里做错了。”
“不明白?”赵教官突然笑了,笑得让人发毛,“那我就让你明白明白。全体都有,看好了!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他扬起水管,带着风声抽过来。
林仲秋没躲,反而迎着他的目光,突然大喊:“赵教官!你埋在后山的账本,是不是被王老师拿走了?!”
赵教官的动作猛地一顿,水管停在半空。
周围的学生都愣住了,连旁边的王老师也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胡说什么!”赵教官恼羞成怒,水管还是抽了下来,却没打到林仲秋身上,擦着她的胳膊,抽在旁边的水泥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没胡说。”林仲秋的声音清亮,传遍整个操场,“我还知道,你给玲玲家长的十万元封口费,是王老师牵的线。他从中拿了三成,对不对?”
这话像颗炸雷,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看赵教官和王老师的眼神都变了。
王老师的脸瞬间涨红,指着赵教官骂道:“你这个畜生!居然把这事告诉学生!”
“我没有!”赵教官也急了,“是他胡说八道,想挑拨离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忘了还有群学生在看着。
林仲秋站在中间,突然觉得很可笑——这些人,平时耀武扬威的,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校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是周校工,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挥舞着个手机,声音嘶哑:“不好了!校长!外面……外面全是记者和警察!”
赵教官和王老师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校门口,能听到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林仲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知道,陈默的父母成功了。
那些录音和账本,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终于激起了涟漪,不,是惊涛骇浪。
赵教官突然反应过来,扔掉水管就想跑。
林仲秋上前一步,伸脚绊了他一下。
这是她在第四个世界学的擒拿技巧,看似随意,却能让人瞬间失去平衡。
“砰”的一声,赵教官摔在地上,啃了满嘴泥。
编号17和几个男生立刻冲上来,按住了他。
王老师想往办公室跑,却被编号56拦住了。
那个一直沉默的男生,此刻站得笔直,左胳膊虽然还不自然地垂着,眼神却异常坚定:“你不能走。”
警察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学生们按着惊慌失措的教官和老师,操场上一片混乱,只有一个瘦弱的少年站在中间,迎着朝阳,眼神平静得像从未经历过黑暗。
林仲秋看着那些穿警服的人,突然想起在南京,也有这样一群人,举着枪,说要“保护百姓”。
只是那时候,他们保护的是日本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了发送键。
那封加密邮件,连同王主任和校长的对话录音,被同时发给了市里的纪委和几家主流媒体。
伞破了,就该修修了。
阳光下,“雄鹰励志军校”的牌子显得格外刺眼。
但林仲秋知道,用不了多久,这牌子就会被摘掉,换成别的什么。
而这里的孩子们,终将飞向属于他们的天空。
只是,那些被黑暗吞噬的灵魂,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林仲秋的眼神暗了暗。
她转身走向编号17,拍了拍他的肩膀:“玲玲的事,结束了。”
编号17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是那种释放了所有压力的、畅快的哭。
周围的学生也跟着哭起来,有委屈,有愤怒,也有终于看到希望的激动。
哭声里,警笛声渐渐远去。
林仲秋望着远处的后山,那里的杂草在风中摇曳,像在为逝去的灵魂默哀。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还有无数个“雄鹰军校”,无数个被困住的灵魂。
而她,会一个一个去拯救。
因为,总有人要守住光明,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