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秋五十岁那年,回到了微光学院。当年的妞妞已经成了联盟的负责人,正在给孩子们讲“童安环10.0”的新功能:“它能测地震哦,还会教我们躲在哪里最安全。”
林建国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的手里还攥着个旧手环,是童安环1.0版本,上面的粉笔花纹已经磨掉了。“丫头,你看,”他指着墙上的照片,“都是戴过手环的孩子,现在好多都成了医生、警察、老师……”
林仲秋看着照片,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也白了,像粉笔灰落在头上。但她的眼睛还是很亮,像当年第一次在储物间里,看到门缝透进来的光。
有个新入学的小男孩跑过来,举着童安环:“林奶奶,它说你是第一个设计者!”林仲秋蹲下来,摸着他的头:“不,它是大家一起做的,是所有想保护你们的人,一起种的花。”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指着天空:“看!天上的云也在开花!”林仲秋抬头,果然像极了粉笔花,一朵又一朵,在蓝天上舒展着,仿佛在说:别担心,我们一直都在。
-回忆杀-
林仲秋在整理联盟档案时,指尖抚过一个褪色的蓝布包——是当年莆田警方转交的证物,来自那个被虐死的12岁女童。包里藏着本作业本,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爸爸说后妈织的毛衣扎人,可我冷。”
“扎人也得穿。”她仿佛听见男人粗哑的呵斥,耳边瞬间炸开女童压抑的呜咽。
合上本子时,封皮掉出张照片:女童举着满分试卷,背后是笑得狰狞的继母,手里攥着根鸡毛掸子。
“秋姐,莆田那边传来消息,女童的继母刑满释放了。”小张推门进来,声音发沉。
林仲秋捏紧作业本,指节泛白:“查她住址。”
“去堵她?”小张皱眉,“当年证据链不全,判得太轻,现在找上去……”
“不。”她翻开女童日记,指着某页,“你看,女童说‘学校的梅花开了,想摘一朵给张老师’。下周就是梅花花期,去莆田。”
莆田的梅花园里,林仲秋蹲在那株老梅树下,看着枝头零星冒出的花苞。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扬了扬手里的日记:“王兰(继母名),认识这字吗?”
女人脸色骤变,强装镇定:“谁认识这鬼画符。”
“你织的毛衣用的是最便宜的腈纶线,扎得她背上全是红疹子。”林仲秋缓缓站起,声音像淬了冰,“她冷得发抖,你把她的旧棉袄锁进柜子,说‘不听话就冻死你’。”
日记一页页被翻开,女童的字迹从工整到潦草:“今天后妈把我的梅花标本扔了”“爸爸又喝醉了,说我是赔钱货”“张老师给我的暖手宝,被后妈踩烂了”……
王兰的防线溃不成军,尖叫道:“她就是个讨债鬼!天天哭丧着脸,谁受得了!”
“所以你就用开水烫她的手,因为她打翻了粥?”林仲秋突然提高音量,引来路人侧目,“就因为她藏了半块馒头给流浪猫,你就把她关进柴房三天?”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走过来,是当年的邻居:“小兰啊,你当年打孩子的声音,半条街都听见了……”
王兰想跑,被林仲秋死死拽住手腕——那力道,是常年握工具练出的劲。
“别急着走,”林仲秋从包里掏出份文件,“这是32个被虐儿童的联名信,要求重审你的案子。哦对了,张老师找到了,她愿意作证,你当年伪造了女童的‘离家出走’字条。”
张老师现在是养老院的护工,看到日记时,老花镜滑到鼻尖:“这孩子总说,梅花是最勇敢的花,冬天也开花。”她抹了把泪,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里面是片压干的梅花标本,边缘有牙印。
“她怕被后妈发现,就把标本藏在嘴里,结果被发现了……”张老师的声音哽咽,“那天我去家访,看见她跪在雪地里,后妈拿着剪刀,把她头发一缕缕剪掉,说‘让你学梅花傲雪,我看你像条丧家犬’。”
林仲秋把录音笔推过去:“您再说说她父亲。”
“懦弱!窝囊!”张老师猛地拍桌,“每次孩子被打,他就躲出去喝酒,回来还帮着后妈骂孩子‘不懂事’。有次我撞见他把孩子的伤说成‘自己摔的’,那眼神,连我都发怵。”
录音时,养老院的电视在播新闻:“全国人大常委会拟修订《反家庭暴力法》,新增‘儿童证言优先采信’条款……”林仲秋抬头,正好对上张老师的目光,两人都笑了——那是她们当年一起跑信访局、递提案时就盼着的事。
林仲秋的团队熬了三个月,把所有证词、证据融进新开发的系统。
家长的指纹录入数据库,一旦有虐待前科者靠近儿童活动区,系统自动报警;儿童手表新增“隐蔽呼救”功能,长按表冠三秒,后台直接连通辖区民警和联盟志愿者。
“这手表能测皮肤电阻,”技术组的小李演示着,“孩子被打时皮肤会出汗,电阻骤降,手表会自动发送定位和实时录音。”
林仲秋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突然指着某条曲线:“加个‘温情模式’。”她画了个梅花图案,“孩子按时吃饭、睡觉,手表就会绽放一朵梅花,积满十朵,能换次游乐园门票。”
“秋姐这是软化路线啊?”小张调侃道。
“硬的是盾,软的是光。”她敲了敲屏幕,“你看这组数据,有个孩子为了攒梅花,天天给爷爷捶背呢。”
女童的生父李建军,现在是个流浪汉,在梅花园捡废品。林仲秋找到他时,他正把空瓶塞进蛇皮袋,抬头看见她手里的日记,突然瘫坐在地上。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指甲嵌进头皮,“那天她后妈打她,我其实看见了,我躲在门后……我怕她后妈连我一起打……”
林仲秋没说话,把张老师的证词录音放给他听。听到“孩子跪在雪地里”时,李建军突然跳起来,往墙上撞:“我该死!我该死!”
“活着赎罪。”林仲秋拽住他,“女童的坟前,除了野草什么都没有。你去种棵梅树,每天浇一次水,直到你能看着树说‘爸爸错了’。”
三个月后,李建军真的在坟前种了梅树,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爸爸守着你开花。”
林仲秋去看时,发现树下摆着双小红鞋——是他捡废品攒钱买的,尺码正好是女童当年的 size。
“儿童证言优先采信”条款通过那天,林仲秋在联盟办公室煮了锅梅花粥。小张举着手机冲进来:“秋姐!莆田中院重审了王兰的案子,改判十五年!”
电视里,法官正在宣读判决:“……结合新证据及‘梅花条款’,认定被告人长期虐待未成年人,情节恶劣……”画面切到旁听席,李建军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片梅花标本。
“张老师呢?”林仲秋盛着粥问。
“在养老院教老人画梅花呢,说要把女童的故事画成绘本。”小张点开照片,一群白发老人围着画板,上面的梅花涂得姹紫嫣红。
林仲秋端着粥走到窗边,楼下的孩子们戴着新手表追逐打闹,其中一个突然举起手腕,手表屏幕上绽放出一朵虚拟梅花,引得同伴们一阵欢呼。
她想起当年那个蓝布包,想起女童日记里最后一句话:“等梅花开了,我就跑出去找张老师。”
“开了。”林仲秋轻声说,风吹起窗帘,带着梅花的冷香,像某个迟到了太久的拥抱。
林仲秋的下一站是西北,那里有群留守儿童,冬天没有暖气,铅笔冻得握不住。她的团队正在赶制“暖冬版”手表——表带是加绒的,能测室温,低于5c就自动给志愿者发提醒,还能播放张老师录的睡前故事。
“秋姐,有人捐了批羽绒服,印上梅花图案行吗?”小张拿着设计稿进来。
“加行小字。”林仲秋提笔写下,“每朵花,都该在春天开。”
窗外,联盟的年轻人们正在给新一批志愿者培训,有人在讲“隐蔽呼救”的操作,有人在演示如何用手表测孩子的体温,笑声混着键盘声,像首乱糟糟却格外热闹的歌。
她知道,虐童的阴影不会一夜消失,律法的完善也路长且阻,但只要梅花每年冬天都如期绽放,只要还有人守着那句“每个孩子都该被温柔接住”,这条布满荆棘的路,就值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