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睁开眼时，凯斯正静静看着他。
晨光从窗隙间斜洒进来，落在凯斯的眼角，映出一点微红，像是熬了夜，可他的嘴角却轻轻扬着，温柔得不像话。他靠在床头，手臂松松地环在凌烨腰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工装裤的布料，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醒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刚睡醒的柔软鼻音。
凌烨没应声，坐起身来，顺手整理衣领。袖口皱了，他用力拉了两下。昨晚的记忆清晰如昨——他在凯斯怀里睡着了，醒来也没动。此刻回想，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涩意。
但更让他不安的是，凯斯从昨夜起就有些不一样。
早餐时他坐立难安，手指在桌边轻轻敲击，目光游移不定。凌烨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只摇头，低声说：“让我靠着你一会儿，就好。”
现在又这样盯着他看。
“你到底怎么了？”凌烨终于开口，语气硬了些，“再这么耗着，机甲真修不完了。”
凯斯没争辩，反而往他身边挪近了些，手臂轻轻绕过来，从背后将他抱住。“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累？”凌烨皱眉，“基地温度正常，你脸色也不对。”
“不是身体。”凯斯把脸轻轻贴在他后背，声音低低的，“是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凌烨一怔，回身抓住他肩膀：“你说清楚。”
凯斯笑了笑，那笑里没有往日的张扬，反倒透着点委屈与疲惫。“我把抑制剂收起来了，在柜子最底下。钥匙……扔了。”
“你疯了？”凌烨压低声音，“你知道易感期在军区失控是什么后果？一旦暴露你是Alpha，第一个被追查的就是我！”
“我知道。”凯斯抬眼看他，眸光亮得惊人，“可我不想躲了。我想让你知道——我也需要你。不是因为你强，不是因为你能扛，而是……我也想靠一靠你。”
凌烨喉咙一紧，骂不出口了。
凯斯额上沁着细汗，呼吸微乱，连说话都带着颤。这不是逞强，是真的撑到了极限。
“不准在整备所闹事。”凌烨松开手，站起身，“你要发疯，回宿舍去。”
“我不走。”凯斯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固执，“我就在这儿，看你工作。你不理我，我也要看着你。”
凌烨甩了甩，没挣开，最终只能冷着脸往外走。凯斯跟在身后，距离近得几乎肩碰肩。
整备所里人来人往，唐笑笑一抬头，立刻瞪大了眼。
“今天怎么回事？”她小声问雷鸣，“凯斯走路都不稳了，整个人往前倾，像走了很久的路。”
雷鸣叹了口气：“他是真累了。凌烨还不带他走，等会倒下了算谁的？”
凌烨没理会闲话，钻进一台机甲底下检查线路板。刚拧开螺丝，忽然感觉背后一沉。
凯斯从后面抱住了他，下巴轻轻搁在肩上，整个人贴得很紧，却不敢用力。
“别动……”他低声说，“让我靠一会儿……我快撑不住了。”
凌烨手一抖，螺丝刀差点滑落。
“起来！”他低喝，“这是工作区！”
“我知道……”凯斯没松手，指尖轻轻抚上他后颈，微颤着，“我只想……感受一下你的气息。你不推开我，我就觉得……还能撑住。”
“你找死！”凌烨猛地起身，反手一扭，直接把他按在地上。
金属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凯斯没反抗，也没喊疼，只是仰头望着他，眼眶突然红了，呼吸急促得像风中残烛。
周围几人停下动作，悄悄张望。唐笑笑刚要上前，被雷鸣拦住。
“别管。”雷鸣轻声说，“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凌烨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他指着凯斯：“你再敢靠近我，我就把你关进隔离室！”
凯斯没说话，只是抬起手，颤抖着去抓他的手腕。那一瞬，他不像那个总笑着耍赖的Alpha，倒像个迷路的孩子，眼里全是无助。
“我……我只是想你抱我一下……”他声音发颤，带着哽咽，“就一下……我真的……好累……”
凌烨愣住了。
他见过凯斯笑，见过他逞强，也见过他低声下气求留下。可从没见过他这样——骄傲的人被情绪撕开，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起来。”凌烨咬牙，“跟我走。”
他拽起凯斯，扶着他往工具间尽头走去。那里有个私人储物室，平日堆放维修手册和备用零件，没人会来。
门一关，空间顿时安静下来。凯斯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额头满是冷汗，手指掐着手心，指节泛白。
“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麻烦你……可我真的……撑不住了……”
凌烨站在门口，手握着门把，想逃。
可他看见凯斯的手在流血——指甲掐破了皮，血珠顺着掌纹滑落。
“你有病？”凌烨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想忍就忍，不想伤人就离我远点！”
“我不想伤你……”凯斯抬头，眼泪终于落下，“我是怕……怕你躲我……怕你不要我……所以我才……才不敢用抑制剂……我想让你知道……我也需要你……像你需要别人那样……需要你……”
凌烨僵住。
他松开那只手，蹲下来，直视凯斯的眼睛：“你是故意的？早知道自己会这样？”
凯斯点头。
“为什么？”
“因为以前都是你在扛，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这次……我想让你看看，我也不是铁打的。我也会软，也会怕，也会想要个人……能让我靠一靠。”
凌烨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抬手，轻轻抚上凯斯的脸。
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凯斯猛地睁眼，呼吸一滞。
凌烨闭了闭眼，缓缓释放出一丝信息素。
很淡，几乎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炽热中带着安抚，像冬夜里燃起的一簇火苗。
凯斯浑身一震，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处。他颤抖着扑上来，抱住凌烨的脖子，把脸深深埋进他颈窝。
“凌烨……凌烨……”他一遍遍叫着名字，声音发抖，“别推开我……让我靠着……就一会儿……”
凌烨被撞得后退一步，背抵上门板。他抬手环住凯斯的背，用力箍紧。
“你真是个傻子。”他嗓音沙哑，“非要逼我出手，是吧？”
凯斯没回答，只是往他怀里钻，像要把自己藏进去。他的手攥着凌烨的衣服，指节还在流血，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痛。
“我不走……”他喃喃，“你去哪我都跟着……你不要我，我就赖着……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
凌烨没再说话。
他低头，下巴轻轻压在凯斯头顶。那头发有些乱，沾着汗，黏在额角。他闻到对方信息素的味道——雪松混着焦灼的气息，浓烈却不再刺人。
“下次再这样……”他低声说，“我就不管你了。”
凯斯在他怀里轻轻摇头，像在撒娇。
凌烨叹了口气，手收得更紧。
外面传来广播声，提醒下午例行检修开始。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走远。
没人来敲门。
这片小小的储物室，仿佛被世界遗忘。
凯斯的呼吸慢慢平稳，仍贴着凌烨不动。他的手从衣服上滑下，搭在对方腰侧，掌心滚烫。
凌烨低头看他，发现他眼睛闭着，睫毛微微颤动。
“睡了？”他小声问。
凯斯没应，但手指动了动，勾住了他的衣角。
凌烨想抽身，刚一动，怀里的人立刻收紧手臂，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哼声。
“……行了行了。”凌烨放弃，重新靠回去，“随你。”
他一只手扶着门边支撑身体，另一只手仍环在凯斯背上。两人挤在这不足三平米的空间里，姿势别扭，却谁都没再提离开。
通风口吹进一阵风，带着机油与金属的气息。
凯斯的头往他肩上蹭了蹭，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心的位置。
凌烨看着门缝外透进来的一线光，忽然觉得，这地方也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