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那句“别去三号会议室”还在耳边回荡，凌烨却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至少现在不能退缩。
门没敲，直接推开。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提醒他——这地方不该来。
裴骁坐在会议桌尽头，军装笔挺，扣子一颗都没松。他手里转着一支笔，看见凌烨进来，嘴角微微一扬：“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任务交接完就过来了。”凌烨把记录板夹在腋下，站着没动，“您约的是八点整，我没迟到。”
裴骁轻笑了一声，放下笔：“守时，不错。”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近几步，“不过凌队长，以后咱们不用这么见外。毕竟……我是真心想帮你。”
凌烨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帮什么？”
“调岗。”裴骁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指挥组缺个副职，技术够硬、实战经验又足的，全舰队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人。这个位置，我想留给你。”
凌烨眉头都没动一下：“整备所还有三台机甲没修完，我走不开。”
“小事。”裴骁摆摆手，“批文我来写，人走流程就行。你现在干的活儿，说白了就是拧螺丝，再干十年也出不了头。可要是进了指挥组——资源、权限、晋升通道，全打开了。你说值不值？”
凌烨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记录板，翻了一页：“我不需要。我在军校学的就是整备和机甲维修，我对别的不感兴趣。多谢您的好意，可以汇报工作了吗？”
裴骁的笑容僵了一瞬。
但他很快恢复，声音反而压低了些：“你是在怪我没提前打招呼？还是……不信我？”
“不，少校，我想您搞错了一件事。”凌烨抬眼看他，“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您给的机会听着挺好，但我没申请调动，也不打算去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岗位。”
裴骁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还真是……有意思。”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光，“别人巴不得抓住这种机会，你倒好，一口回绝，还说得冠冕堂皇。”
“不是回绝。”凌烨平静地说，“再说，这本来就不该是我主动争取的东西。我相信您打听过我，在Alpha圈子里我的名声并不好。所以您提出‘交易’，恐怕也是因为这点吧。但抱歉，交易的前提是，另一边得是我想要的、或者需要的。”
空气安静了一瞬。
裴骁缓缓转身，眼神不再温和：“那你喜欢什么？开个价吧，这里没有监控。”
“我？”凌烨语气平稳，抬手解了两粒扣子，“高等级的Alpha少校，要用资源从一个普通的beta身上满足私欲，既然您不觉得丢脸，那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裴骁沉默片刻，忽然换了语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权限卡：“下周能源配额紧张，这批高导热凝胶本来要压到下个月。但我可以现在放行，优先批给你们9小队。那你拿什么换？”
凌烨没接。
他打开战术终端，调出物资审批日志，屏幕亮起：“系统显示，这批货已经在审批流程第四阶段，预计后天就能入库。您说的‘优先’，是指原本就该下来的东西？”
裴骁眯起眼：“你知道那流程多慢？等他们一层层盖章，黄花菜都凉了。”
“可如果是注定能拿到的东西，”凌烨合上终端，“我还用得着求你吗？”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干脆利落。
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冷笑：“对了，您要是真想支持我们小队，不如把b区上周报修的冷却阀配件早点拨下来。等了六天，赵铁山都快用手搓散热片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讥讽：“真下了的话，或许我可以让你摸摸背——你不是很想要吗？”
走廊的灯光稳定地洒在金属地面上，映出他笔直的身影。他走得不快，脸上却有一丝压抑的厌恶。记录板被他夹在臂弯里，边缘微微翘起一道折痕——那是昨晚核对数据时不小心压出来的。
刚拐过转角，手腕上的战术手环震动了一下。
一条加密消息。
【他在看你。监控左三，第七帧。】
凌烨脚步没停，只是将记录板换到另一只手，顺势遮住手环屏幕。他知道是谁发的。
凯斯总能在最奇怪的时候出现，用最平常的方式递个水壶、说句废话，然后悄无声息地挡在他和麻烦之间。上回是冷却阀，这次是会议室。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又蹲在哪条检修道里，举着工具箱当掩护，眼睛却一直盯着这边。
他不想承认，但有个人在暗处看着，让他心里那股自我厌恶，稍微轻了一点。
前方通道空旷，只有远处传来一阵机甲测试的低频嗡鸣。凌烨正准备加快脚步回整备所，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追了上来。
他没回头，手指却已滑向腰侧的快速解锁扣。
“凌队长。”裴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紧不慢，“你刚才说得对，有些东西，确实是适合自己的才最好。”
凌烨停下，转身面对他。
裴骁站在两米外，脸上又挂着笑，可眼神冷得像冻住的机油：“所以我想通了。你不想要好处，那我们就谈条件。”
“什么条件？”
“很简单。”裴骁往前半步，“下次演习，第九小队负责三号区域的机甲支援。我可以保证，你们拿到的是最新批次的强化外骨骼模块——比标准配发快两周。”
凌烨皱眉：“演习名单早就定了，雷鸣那边已经接手预案。”
“名单可以改。”裴骁轻轻拍了下手，“只要你答应，在演习中配合我一组数据采集。很简单的事，你只需要让机甲在指定坐标停留三分钟，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采集什么数据？”
“内部调试参数。”裴骁说得坦然，“纯技术用途，不会影响你们任务执行。”
凌烨盯着他看了几秒：“如果是正常任务需求，应该由作战部统一发指令。您绕过正式渠道来找我，不太合规吧？”
裴骁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慢慢揭下颈侧的信息素抑制贴。动作很轻，像在展示什么珍贵的东西。
然后他重新贴回去，指尖在皮肤上按了几秒。
“凌队长。”他声音低了下来，“有些人，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往上爬。有些人，非要撞几次墙才明白谁说了算。我希望你是前者。”
凌烨没动。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机甲，不会停在任何不明坐标上。我的人，也不会替人藏数据。”
说完，他抬腿就走。
这一次，裴骁没有再叫住他。
凌烨穿过主通道，走向整备所方向。头顶的照明灯一节节亮过去，像一条通往安全区的线。
就在他即将拐入b区入口时，手环再次震动。
【权限异常：作战部加密频道有文件调取请求，目标档案编号LY-09】
他脚步一顿。
没点开，也没回复。
只是把记录板抱得更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前方整备所的大门缓缓开启，熟悉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他迈步进去，身后通道的灯忽然熄了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