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站在整备所的走廊尽头，手指还轻轻抵在下巴上。皮肤上的温度早就散了，可鼻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气息——不是汗味，也不是机甲里常见的机油味，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带着灼热感的辛辣，像沙漠里的风刮过滚烫的岩石，野得让人心里发颤。
他没动，目光穿过防爆玻璃，落在东区维修站那个熟悉的背影上。凌烨正低头收拾工具包，动作干脆利落，肩背挺得笔直，好像刚才那场几乎把人累垮的加练根本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凯斯收回手，打开个人终端，调出刚刚格斗时的生命体征记录。心率、血压、呼吸频率……全都显示正常，系统标记为“高强度对抗反应”。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机器是测不出来的。
比如那人贴近时从胸口传来的热度，比如锁喉那一瞬从颈侧掠过的气息——快得像幻觉，却又真实到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闭上眼，把那段记忆重新放了一遍。
不对劲。
那不是beta该有的味道。
他猛地睁眼，手指快速点开权限界面，在通风系统巡检名单里把自己的名字加了进去，作业区域正好是凌烨负责的三号机甲调试区。
五分钟后，他拎着检测仪出现在东区入口。
凌烨蹲在一台重型运输机甲底下检查线路，工装裤蹭满了油污，背心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圈，紧紧贴在背上。凯斯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半米处停下，假装在查看风道接口。
“要帮忙吗？”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凌烨手顿了一下，头也没回：“不用。”
“我顺路过来的。”凯斯又往前挪了小半步，几乎能闻到对方后颈飘来的气味——汗味混着机油，还有淡淡的一层抑制剂药膏的味道。他屏住呼吸，努力去捕捉那一丝异样。
什么都没有。
刚才那种灼热的气息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
他皱眉，又靠近一点点，借着递扳手的动作，手臂轻轻擦过凌烨的肩膀。对方立刻侧身避开，动作干脆得像躲瘟疫一样。
“别靠太近。”凌烨终于抬头，眼神冷得像冰，“你身上那股雪松味儿，熏得我头疼。”
凯斯愣了下，随即笑了：“我还以为你喜欢这个味道。”
“我不喜欢任何Alpha的味道。”凌烨接过工具，站起身拍了拍手，“尤其是你这种整天晃来晃去、啥都不干的技术兵。”
“七号燃料泵是我修好的。”凯斯不恼，反而又上前一步，“三台辅助引擎的隐患也是我排查的。”
“那是你的本职工作。”凌烨转身走向另一台机甲，“别指望我给你鼓掌。”
凯斯看着他走远，嘴角微微扬起。他当然不是为了表扬来的。他想要的是靠近，是确认。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了幻觉。
毕竟，一个beta，怎么可能有那种信息素？
除非……
他摇头，把这荒唐的念头掐灭。太离谱了。可越是离谱，心里就越像扎了根刺，越想拔出来看个明白。
他回到调度台，打开私人文件夹，输入三重密码。一段加密音频跳了出来，是他小时候偷偷录下的家族导师讲课内容。
“Alpha对omega的信息素辨识，靠的不是鼻子。”老者的声音低沉沙哑，“是骨髓里的共鸣。哪怕隔着防护服，哪怕用了顶级抑制剂，只要靠得够近，那种原始的牵引感就会出现。它不会骗人。”
凯斯反复听了三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环边缘。
他刚才感受到的，就是那种牵引。
不是错觉。
他盯着屏幕，忽然调出凌烨最近三个月的维修排班表。几乎每天都有夜班，而且固定在监控少的东区后段。更奇怪的是，每次交接班前，他都会绕路去一趟医疗站旁边的废弃储物间——那个地方早就停用了。
凯斯眯起眼。
他在藏什么？
正想着，终端突然震动。一条匿名消息弹出来：【技术员凯斯，请立即前往b区更换空气滤芯。原定人员临时调岗。】
他挑眉。这安排不对劲。b区离东区隔了两个舱段，而且换滤芯根本不需要高级技术员出手。
他起身走出调度台，路过监控盲区时，悄悄把手环切换到了离线模式。
与此同时，凌烨站在维修站角落的阴影里，盯着刚收到的日志更新。他看到自己的权限系统里多了一条记录：凯斯被调往b区执行紧急维护。
很好。
他关掉界面，迅速解开战术衣领口，检查后颈的抑制贴。新的贴片牢牢贴在皮肤上，外层缠着一圈黑色绷带，严丝合缝。刚才那家伙靠得太近，他差点以为要露馅。
他不怕暴露吗？怕。可更怕的是被人盯上。
尤其是那种眼神——表面随意，实则像猎犬嗅到了血腥。
他收好工具，正准备离开，忽然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凯斯竟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检测仪，脸上还挂着笑。
“那边没人。”凯斯耸耸肩，“说是紧急任务，结果连滤芯库存都没更新。”
凌烨眼神一沉：“你不该回来。”
“我觉得数据有点问题。”凯斯径直走到刚才那台机甲旁，蹲下假装检查线路，“东区通风读数异常，我想再测一次。”
凌烨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在空旷的维修站里回响。
几秒后，凯斯忽然抬头：“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我没空陪你玩捉迷藏。”凌烨转身去拿背包。
“我不是在玩。”凯斯站起来，声音低了几分，“你每次看到我都像看见毒蛇。可我做过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你存在本身就很烦。”凌烨拉上包链，头也不回，“尤其是你那副自以为懂一切的样子。”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防什么。”凯斯走近一步，“防我查你？还是……防你自己失控？”
凌烨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他胸前的工牌，狠狠按在墙上：“你要找死我不拦你。但别用这种方式在我面前晃。我不保证下次还能忍住。”
凯斯没挣扎，也没退缩，只是直视着他：“那你告诉我，刚才我靠近的时候，你的心跳为什么会加快？”
“因为你蠢得让我血压飙升。”
“不是。”凯斯摇头，“是你脖子后面的绷带松了。你怕它掉下来，对吧？”
凌烨瞳孔微缩。
凯斯继续说：“你怕的不是我，是某个会从你身体里冒出来的东西。而你一直在拼命压着它。”
凌烨松开手，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看懂了什么？就凭你那点训练？”
“我不懂。”凯斯退后半步，语气却很坚定，“但我闻到了。就在你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很短，但确实存在。那种味道……像火烧过的土地，烫得人心慌。”
凌烨脸色变了。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凯斯，眼神像在评估一个即将爆炸的定时装置。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塞进包里。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警告。
“明天六点。”他说，“模拟舱。别迟到。”
“又要加训？”
“我要看看。”凌烨拿起背包，转身朝出口走去，“你这张嘴，到底能闭多久。”
凯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几秒后，他抬起手，按下录音键，低声说：“目标可能非beta，建议启动私人调查协议。”
话音未落，他忽然察觉什么，猛地回头。
走廊尽头，一个保洁机器人正缓缓驶过，金属轮子压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收回手，把录音文件加密上传，转身走进数据通道。
而在整备所东区，凌烨靠在维修站后墙，右手悄然探向后颈。绷带依旧牢固，可指尖触到的一瞬间，皮肤竟微微发烫。
他皱眉，迅速拉开衣领检查。
贴片边缘有一点湿润，像是渗出了极少量的液体。
他盯着那块小小的痕迹，呼吸渐渐沉重。
不能出事。
至少现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