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舞女们放浪的笑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开来。吧台的角落,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只属于他们三人的寂静漩涡。
但丁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凯因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混杂着怀念、疲惫与一丝自嘲的复杂神情。他没有立刻开始讲述,而是懒洋洋地抬起手,对着吧台后那个看得有些呆滞的酒保打了个响指。
“再来一个最大号的至尊披萨,双份辣香肠。哦,对了,还有一份草莓圣代,要多加樱桃。”
他点餐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随意,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揭示惊天秘密的谈话,而只是一次普通的、不能饿着肚子的宵夜。但凯因和爱丽丝都能感觉到,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和整理自己那翻涌如潮的、尘封已久的心绪。
爱丽丝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凯因身边,双手捧着一杯温热的果茶,用她那双仿佛能安抚一切的绿色眼眸,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同样流淌着非凡之血的男人。她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将会很长,也很沉重。
披萨和圣代很快就送了上来。但丁拿起一块热气腾腾的披萨,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着回忆的味道。
“好吧,小子,”他终于咽下口中的食物,拿起旁边的啤酒灌了一大口,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柄静静地躺在桌上的、破碎的阎魔刀,“你想知道关于这把刀,和我们‘家’里的事,对吧?”
凯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湛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像一片等待着风暴来临的深海。
“那故事可就长了。”但丁用叉子戳起一颗圣代上的樱桃,扔进嘴里,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一切,都要从一个传说开始。一个关于我那个‘传说中的老爹’——斯巴达的故事。”
“两千年前,魔界与人界还在进行着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而我的老爹,斯巴达,作为魔界最强大的魔剑士,却为了保护弱小的人类,背叛了自己的同族。他独自一人,关闭了连接两个世界的魔界之门,并将自己的大部分力量,连同那些强大的恶魔,一同封印在了魔界。”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凯因却能从这简单的几句话中,感受到那份足以撼动天地的、属于魔剑士斯巴达的强大与决绝。
“之后嘛,就像所有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英雄爱上了人类的女子,也就是我那漂亮的老妈,伊娃。然后,他们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丁指了指自己,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凯因,“一个,就是我这个帅得掉渣的恶魔猎人。而另一个……”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了那柄破碎的阎魔刀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就是我的双胞胎哥哥,维吉尔。”
“我们两个,虽然是双胞胎,但性格却截然相反。”但丁自嘲地笑了笑,“我继承了老爹那份属于人类的、吊儿郎当的自由。而我哥,则完美地继承了他那份属于恶魔的、对绝对力量的渴望和冰冷的骄傲。”
“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我们的家,遭到了魔界残党的袭击。我老妈……为了保护我们,死在了恶魔的手里。”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从那天起,我们兄弟俩,就彻底走向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我哥认为,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悲剧,都是因为我们太弱了。只要拥有了绝对的力量,就能守护住一切,就不会再失去任何东西。所以,他开始疯狂地追寻老爹遗留下来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而这柄刀,”但丁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阎魔刀的断刃,“就是他最珍视的东西。是老爹留给他的遗物,也是一把拥有着‘分割’之力的魔兵。它不仅能斩开空间,更能……将‘人’与‘魔’,彻底地分离开来。”
凯因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起了自己体内那两股冲突的力量。
“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他打开了被老爹封印的魔界之门,试图得到斯巴达留在魔界的力量。而我,则为了阻止他,为了遵守老妈最后的嘱托,和他打了一架。”但丁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场……很蠢的、兄弟之间的架。”
“最后,他输了。但他那该死的骄傲,不允许他接受失败,更不允许他接受我的帮助。”但丁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和愤怒,“他选择了自己坠入魔界,留在了那个充满恶魔的地方。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以为……他已经死在了那里。”
酒馆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但丁咀嚼披萨的声音,和爱丽丝那轻柔的呼吸声。
凯因静静地听着,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自己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画面,明白了那份源自血脉的孤独与骄傲,也明白了,那柄阎魔刀所承载的、沉重的悲伤。
“直到……”
但丁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块披萨,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用他那双冰蓝色的、不再有任何戏谑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凯因。
“……直到我见到了你们。”
“那把刀……是他的灵魂。而你这张脸……”但丁看着凯因那张和记忆中维吉尔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更加成熟和冷峻的脸,缓缓地说道,“……就是他的脸。”
“再加上那个叫尼禄的小鬼,和他那只不讲道理的‘恶魔之手’……”
但丁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积压了二十年的郁结,都吐出来。
“已经不需要任何证据了。”
他看着凯因,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最终的、也是唯一的答案。
“你们两个……是他的孩子。”
“是我那个混蛋老哥,维吉尔的,儿子。”
这个真相,虽然凯因早已在心中推测了无数遍。但当它真的从但丁的口中说出时,依旧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看着手中的阎魔刀断刃,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名为“维吉尔”的父亲,没有崇拜,也没有憎恨。有的,只是一种复杂的、仿佛隔着时空长河的、淡淡的悲哀,和一份……想要去了解更多的渴望。
“所以……”凯因沙哑地开口,“我们是你的……侄子?”
“没错。”但丁挖起一大勺草莓圣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恭喜你,小子。你现在有了一个全世界最帅、也最会惹麻烦的叔叔了。”
他试图用这种玩世不恭的语气,来缓和这沉重的气氛。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而又温暖的手,轻轻地,覆盖在了凯因那紧握着阎魔刀的、冰冷的手背上。
是爱丽丝。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充满了理解和支持的微笑。那笑容,像一道最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凯因心中那因为真相而产生的、最后一丝阴霾。
凯因回过头,看着她,也回以一个安心的微笑。
是啊,无论自己的父亲是谁,无论自己的血脉从何而来。
他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有他的家人,有他的归宿。
真相,已经摆在了桌上。
但丁看着眼前这个两年轻人,又看了看桌上那柄破碎的、属于自己哥哥的遗物。
他知道,这场由魔剑教团的阴谋所引发的骚乱,已经不仅仅是一份普通的委托了。
它已经彻底地,演变成了一场关乎于斯巴达家族的、新一代的、充满了未知与变数的……
“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