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立式空调正吹着微凉的风，杨娜捏着那张米白色的便利贴，指尖因为兴奋微微发颤，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她把便利贴往梁南惠面前凑了凑，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雀跃：“妈，我知道这个芒山墅！上回跟同学去城郊散心时路过过，那一片全是独栋别墅，围墙都带着雕花，门口还有保安站岗呢，听说里面随便一套都要上亿，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梁南惠正靠在沙发上揉着腰，闻言抬眼瞧了瞧那张纸，眉梢轻轻动了动：“芒山墅？倒是没怎么听你爸提起过。”
“说不定是爸偷偷准备的惊喜呢！”杨娜立刻接话，身子往梁南惠身边挪了挪，胳膊轻轻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您想啊，爸向来疼您，说不定是特意买下来送给您的礼物呢？”
话刚说完，她又自己皱了皱眉，把便利贴翻来覆去看了看：“不对呀，今天也不是您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爸这时候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好像又不太对。”她咬着唇琢磨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猛地拍了下大腿。
“妈！您忘了？”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更显激动，“我们今天去的那家产检医院，不就是爸前两年投资扩建的吗？医院里的院长还是爸的老同学呢！肯定是今天产检时，医生偷偷跟爸说了您怀的是弟弟，爸一高兴，就把这芒山墅拿出来了！”
她越说越觉得合理，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您想啊，爸一直盼着有个儿子，现在心愿快成了，肯定得好好庆祝庆祝。这芒山墅说不定就是给弟弟准备的，等弟弟长大了，在那儿住多气派！”
梁南惠听着她一连串的猜测，原本带着倦意的脸上慢慢漾开一抹浅淡的笑，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些。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杨娜的手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眼底的笑意深了些。
“妈！”杨娜见她笑了，更来了劲，拉着她的手又晃了晃，语气带着撒娇的软意，“我们去看看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芒山墅呢，到底豪华成什么样，我好奇得不行！去瞧瞧嘛，就看一眼，不耽误您休息。”
她一边说一边仰着下巴看梁南惠，眼里的期待明明白白的。梁南惠本就疼这个女儿，被她这么软磨硬泡地缠着，心里那点犹豫早就散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杨娜的额头：“你呀，就知道缠人。好，去看看，看完了可得乖乖回来休息，别让我累着。”
“知道啦！”杨娜立刻笑开了，猛地在梁南惠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就往门口跑，“我这就叫司机备车！妈您慢慢走，别急！”
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梁南惠扶着沙发慢慢站起身，嘴角的笑意还没褪去，只是望着窗外的目光里，隐约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进芒山墅的园区，车轮碾过铺着细碎石子的车道，两旁的香樟树影在车身上缓缓流淌。杨娜扒着车窗往外瞧，眼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这一片的别墅栋栋气派，雕花的铁艺大门后藏着葱郁的绿植，偶有修剪整齐的草坪露出来，一看就知道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妈，你看那栋！屋顶还有个小露台呢！”她指着不远处一栋浅米色的别墅，话没说完，车子就缓缓停了下来。司机回头恭敬地开口：“小姐，太太，102号到了。”
杨娜立刻坐直了身子，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眼前的102号别墅比她刚才指的那栋更气派，奶白色的外墙配着深灰色的坡屋顶，门口立着两尊半人高的石狮子，雕花的门廊下挂着一盏黄铜吊灯，连门环都是兽头形状的，透着股沉甸甸的贵气。
“哇……”杨娜忍不住低呼一声，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石狮子耳朵，又转头朝车里的梁南惠喊，“妈，您快下来看！这房子也太漂亮了！”
梁南惠被司机扶着下了车，站在原地打量着别墅，眉头轻轻蹙了下——这风格瞧着倒不像杨国梁平日喜欢的样子，他总说太张扬的东西不长久，家里的老房子都是素净的中式风格。可杨娜已经兴冲冲地跑到了门前，手指按在了门铃上，“叮咚——”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院子里响起来。
没过几秒，别墅的大门就从里面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藏青色围裙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粉的痕迹，像是刚在厨房忙活。她看到门口的杨娜和梁南惠，愣了一下，随即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客气的疑惑：“你好！请问你们找谁呀？”
杨娜往后退了半步，得意地挺了挺腰，下巴微微扬起，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像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这里的“主人”：“我们是这里的主人。”
中年妇女闻言更愣了，上下打量了杨娜一番，又看了看旁边扶着腰的梁南惠，忍不住笑了笑，语气带着点实在：“姑娘，你这是开玩笑呢？不可能哦。我在这里当保姆当了几十年了，从这房子刚盖好就住进来了，我还能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吗？”
杨娜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心里有点不快——这保姆怎么回事？没看见自己穿的是名牌裙子吗？她清了清嗓子，抬高了声音：“我问你，这里的主人是不是姓杨，叫杨国梁？”
中年妇女点点头，倒是没犹豫：“是呀！”
“这不就对了！”杨娜立刻松了口气，语气又硬了起来，“我是他女儿，杨娜！这是我妈梁南惠，我们来看看房子，有问题吗？”
谁知中年妇女听了这话，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她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对哦。我家老爷是叫杨国梁，可他只有两个儿子，从来没听过有女儿啊。”
“什么？”杨娜愣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梁南惠一眼，梁南惠也皱着眉，没说话。杨娜心里嘀咕起来，难道是同名同姓？芒山墅这么贵的地方，说不定有两个杨国梁也正常。她又往前凑了凑，追问道：“我问你，你家老爷是不是杨氏集团的董事长？”
中年妇女这下更确定了，她拍了拍围裙上的面粉，点头道：“是呀！就是杨氏集团的杨董事长，错不了的。”
这话一出口，杨娜彻底懵了，站在原地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怎么可能？杨氏集团的董事长就是她爸爸杨国梁，这房子又是爸爸的，怎么会突然多出两个儿子来？她明明就是爸爸的女儿，从小在杨家别墅长大，怎么到了这儿反倒成了“不认识的人”？她皱着眉打量着眼前的别墅，门廊的柱子、窗户的花纹，甚至门口石狮子的姿势，都透着一股熟悉的精致——这明明就是她爸爸会喜欢的细节，怎么会认错？
“小姐？”中年妇女见她愣着不动，又开口催了催，语气里多了点疏离，“我看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呀？我们家老爷今天不在，要是你们没提前约，怕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杨娜还没从“两个儿子”的话里反应过来，听她这么说，心里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怎么可能找错？这就是我爸的房子！你个保姆懂什么，赶紧让我们进去！”
中年妇女被她吼得皱了皱眉，脸上的客气也淡了：“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在杨家做了三十年，老爷的家事我不敢说全懂，但有没有女儿还是清楚的。你们要是真认识老爷，就打电话让他来说一声，不然我可不能让你们进去。”说完，她往后退了半步，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明显是要关门的意思。
“你！”杨娜气得脸都红了，刚想再跟她争，梁南惠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低声道：“娜娜，算了。”
中年妇女看她们没再坚持，也松了口气，朝她们点了点头，就转身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这年头怎么还有人随便认亲戚的……”大门被她轻轻带上，“咔哒”一声，像是在杨娜心上敲了一下。
杨娜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又气又乱。明明地址是对的，名字是对的，公司也是对的，怎么就成了“找错地方”？爸爸什么时候有两个儿子了？她回头看向梁南惠，眼里满是茫然：“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梁南惠望着那扇门，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先回去吧，回去再说。”阳光照在她脸上，却没让她的脸色缓和半分，眼里的疑惑比杨娜还要深。
黑色的轿车里，空调吹着微凉的风，却压不住杨娜心里的烦躁。她扒着车窗，望着102号别墅紧闭的大门，嘴里还在嘀咕：“怎么就不对呢……明明都对得上啊……”
梁南惠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角，眉头蹙着没松开。刚才那保姆的话像根刺，扎得她心里发沉——两个儿子？杨国梁什么时候有两个儿子了？
就在这时，杨娜忽然“呀”了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手指紧紧攥住了车门把手。“妈！你看！”她声音发紧，朝着前方指去。
梁南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园区的主路上，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正缓缓驶来，车牌号她再熟悉不过——是杨国梁的车。
杨娜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滞了半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爸爸。是巧合？还是……她不敢往下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辆车。
宾利慢慢停在了102号别墅的门口，和她们的车隔着不过几米的距离。车门打开，杨国梁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看着比在家时柔和些，嘴角甚至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杨娜刚想推开车门喊他，动作却猛地顿住了——只见宾利的另一侧车门也打开了，先后走下来两个成年男子。
左边的那个看着二十出头，穿着休闲的夹克，身形和杨国梁有几分相似，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正侧头跟杨国梁说着什么，语气熟稔又亲昵。右边的那个稍显成熟些，二十七八的样子，戴着副眼镜，看着斯文，手里还拿着个文件夹，目光扫过别墅门口时，带着点归属感。
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杨国梁身边，三个人站在一起，莫名地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亲近，像是寻常人家父子出门的模样。
杨娜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都沁出了汗。她看着那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抬手拍了拍杨国梁的肩膀，听见他笑着说：“爸，你看看，这院子是不是收拾得比上次来又好看了。”
“爸……”
这一声“爸”，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在杨娜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听得格外清楚，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下意识地看向杨国梁，只见杨国梁笑着拍了拍那男子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温和：“还真是。走，进去看看，你妈炖了汤。”
“妈”？这里还有“妈”？
杨娜彻底懵了，僵在座位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车外那三个人的背影。他们说说笑笑地走到别墅门口，刚才那个中年保姆已经笑着打开了门，侧身把他们迎了进去，嘴里还喊着：“老爷，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回来啦！”
大少爷？二少爷？
杨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刚才保姆说的“我家老爷只有两个儿子”那句话，此刻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
原来……不是同名同姓。原来……他真的有两个儿子。原来……这栋别墅，从来就不是给她和妈妈准备的。
梁南惠也脸色煞白，扶着座椅的手微微发抖，她猛地别过头，看向杨娜，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的风声呼呼地响着，却吹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