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的“常来”并非虚言。云棠的宿舍,这个曾经微不足道的避风港,彻底沦为了他掌控领域的前哨。他的物品不动声色地侵入:洗漱用品出现在浴室角落,几件换洗衣物挂进了狭小的衣柜,甚至他惯用的那款带着清冽气息的须后水味道,也顽固地弥散在空气中,盖过了云棠原本那点可怜的个人痕迹。
他并不总是过夜,但出现的时机总带着一种精准的算计。有时是深夜训练结束后,带着一身疲惫和不容拒绝的强势;有时是清晨,在她睡眼惺忪时,用带着薄荷清香的吻将她唤醒,美其名曰“保持同步作息”。他的存在,像一种缓慢渗透的毒素,将她的私人空间、她的时间、她最后的心理防线,一点点蚕食殆尽。
云棠试图维持表面的平静,像执行程序一样完成日常的训练、饮食、休息。但那种被全方位监控、无处遁形的感觉,让她如同绷紧的弦。她开始失眠,即使在他不在的夜晚,也会莫名惊醒,仿佛空气中还残留着他凝视的压迫感。
更让她不安的是,季言似乎对此乐见其成。他会在她因睡眠不足而操作失误时,用一种近乎愉悦的语气指出:“你的反应延迟了0.05秒,因为昨晚没睡好?”然后,在当晚,他会以“帮助调整状态”为由,更加彻底地占有她的时间和身体,直到她精疲力尽,在他怀中昏沉睡去。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他用她的不适来证明自己存在的“必要性”,再用他的“存在”加深她的不适。她像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每一次挣扎,只会让那黏稠的丝线缠绕得更紧。
【警告:目标人物同化行为频率加剧,宿主精神压力指数持续超标。位面稳定性进一步降低,异常波动频率增加17%。】
系统的警报越来越频繁,却提供不了任何实质的解决方案。
第2节:裂痕的预演
短暂的休赛期结束,战队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新赛季做准备。训练赛、战术分析、版本适应……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但只有云棠知道,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在一次与LdL队伍的普通训练赛中,云棠操作的辅助走位出现了一个极其低级的失误,导致下路对线期崩盘。这失误如此明显,连对手都感到意外。
训练室里一片寂静,队友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坐在云棠身边的季言,周身的气压正在急剧降低。
他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在团队语音中说一个字。直到训练赛结束,他直接退出了游戏,摘下耳机,转身面向云棠。
“解释。”冰冷的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威慑力。
云棠低着头,手指冰凉。她无法解释。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的眼前似乎闪过一片扭曲的光影,耳边响起一阵短暂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那不是她的本意,是这个世界……不稳定了?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季言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触碰她的脸颊或肩膀,而是直接握住了她放在鼠标上、仍在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指骨。
“你的注意力,”他俯身,逼近她,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剖开她的颅骨,检查里面是否出现了故障,“在哪里?”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危险的热度。
“是在想如何摆脱我?”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还是在想……那些不该存在的‘杂念’?”
云棠的心脏骤停。他知道了?他察觉到了系统的存在?还是仅仅察觉到了她的分心和不稳定?
她惊恐地看着他,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苍白而恐惧的倒影,也看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疯狂。
他猛地松开她的手,转身,一拳重重砸在旁边的主机箱上!沉闷的巨响在训练室里回荡,金属外壳瞬间凹陷下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呆了,大气不敢出。
季言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几秒钟后,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只有手背上泛红的骨节和那台报废的主机,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今天训练到此为止。”他宣布,声音平静得可怕,目光最后扫过脸色惨白的云棠,“cloud,留下。”
队员们如蒙大赦,迅速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训练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季言走到云棠面前,没有再看那台主机,而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不知何时滑落脸颊的一滴冷汗。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与他刚才的暴戾判若两人。
“害怕了?”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喑哑。
云棠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就记住这种感觉。”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眼角,感受着她睫毛的颤抖,“你的每一次失误,每一次‘异常’,都会带来后果。”
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眼底翻涌着浓稠的黑暗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
“这个世界,我允许它存在,是因为你在这里。”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语气平静,却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如果它让你分心,让你想要逃离……”
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气息交融,带着毁灭的诱惑。
“……我不介意,亲手毁了它。”
云棠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不是在开玩笑。她能感觉到,那股一直潜藏在他冰冷外表下的、足以撕裂一切的疯狂,正在蠢蠢欲动。
这个世界,因为他偏执的锚定而存在。
也可能,因为他一念之间的疯狂而崩解。
那晚,季言没有留在基地。他在留下那句近乎末日宣言的话后,便离开了,甚至没有再看云棠一眼。
云棠独自回到宿舍,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训练室里季言那疯狂的眼神和话语,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她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季言,而是因为恐惧那个因她而可能毁灭的世界。
【位面稳定性持续下降,异常能量波动已达到临界阈值。检测到目标人物精神处于极端不稳定状态,建议宿主尽快寻找安全节点,准备强制脱离。】
系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安全节点?在这个被他牢牢掌控的世界里,哪里还有安全可言?
深夜,万籁俱寂。云棠蜷缩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遥远的星光,无法照亮她内心的冰冷和绝望。
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钥匙转动声响起。
云棠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带着一身夜风的凉意和淡淡的烟草味。
是季言。他去而复返。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径直走到床边。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她。那目光,即使在黑暗中,也带着令人无所遁形的穿透力。
良久,他俯下身,单膝跪在床沿,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隔着薄薄的被子,轻轻放在了她的腰侧。掌心隔着布料传来温热的体温,和他身上那令人心安(或者说令人绝望)的清冽气息。
“冷吗?”他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夜色的沙哑。
云棠没有回答,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似乎叹了口气,很轻,几乎听不见。然后,他掀开被子,躺了进来,从身后将她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温热的胸膛前,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这个拥抱,没有了白日的强势和侵略,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深沉的占有。仿佛在确认,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怀中的这个存在,是他唯一不容有失的坐标。
“睡吧。”他在她发间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催眠般的平静,“天塌下来,有我。”
云棠闭上眼,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坚实而温暖的触感,以及那平稳有力的心跳。这怀抱,曾经是她戒断反应中虚假的慰藉,是病中强制的温暖,是崩溃时扭曲的安抚,如今,却成了这个世界崩解前,最后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避风港。
她知道,这不是保护。
这是烙印。
是在一切终结之前,他将她更深地、更彻底地,烙上自己印记的最后仪式。
她在他怀中,如同暴风雨中系在危岸上的小船,明知岸基即将崩塌,却无法挣脱那根系住她的、名为“季言”的缆绳。
崩解的前奏已经响起,而她,只能在这最后的怀抱里,等待终局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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