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跪在那儿,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片金色的锁链网,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念头都没了。手腕上扶桑·梧小手传来的温热生机,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感觉不真切。
母亲最后那个带着笑的眼神,一遍遍在她眼前晃。不是镜心胎里那个狰狞的怨魄,是那个温柔的,会叫她阮儿的娘。就这么没了。为了她把命搭上不够,连最后这点魂儿,也填了这无底洞。
一股说不清是悲是怒还是空的东西,从她脚底板猛地窜上来,直冲天灵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捶了一下,闷得她差点背过气去,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比刚才自己划破手腕疼上千百倍。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
手背上那个龙柱印,烫得吓人,像是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骨头上。紫金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不再是薄薄一层光晕,而是如同实质的火焰,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师父!”
“阿阮!”
周围的惊呼声变得模糊不清。
阿阮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不是疼痛,是一种……束缚被彻底打破,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苏醒过来的感觉。
骨头在发痒,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皮肤下面,一片片细密而坚硬的、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龙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清晰度浮现出来,覆盖了她的手臂、脖颈,甚至向着脸颊蔓延。额角两侧那鼓胀了许久的地方,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两根尖锐的、弯曲的、闪烁着暗金色泽的龙角,硬生生顶破了皮肉,生长出来!
她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把、用了不知道多少年、接生过无数婴孩的旧剪刀,在这狂暴的力量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然后“咔嚓”一声,竟从中断裂!
但断裂的剪刀并未掉落,而是被那紫金色的龙气火焰包裹、融化,与阿阮周身沸腾的龙血和磅礴觉醒的力量疯狂交融、重塑!眨眼间,一柄造型古朴、通体暗金、刃口流动着仿佛能切断世间一切牵连的冰冷寒芒的巨大龙剪,出现在她手中——命脉龙剪!
她周身的气息疯狂攀升,原本的疲惫和虚弱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浩瀚、威严、仿佛能执掌阴阳、裁定生死的磅礴力量!稳婆真龙,在这一刻,于极致的悲痛与守护的执念中,彻底觉醒!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金色竖瞳,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看向这片困住了她母亲无数年、最终吞噬了母亲最后残魂的龙狱空间。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
她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命脉龙剪。
随着她的动作,整个龙狱空间开始剧烈地颤抖、哀鸣!岩壁崩塌,空间扭曲,那些残留的、混乱的法则力量,在这真正的龙威和那柄仿佛能剪断因果的龙剪面前,如同遇到克星,纷纷溃散、消弭!
破军·骁几个孩子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力量风暴逼得连连后退,只能勉强稳住身形,震撼地看着悬浮在半空、龙鳞覆体、龙角峥嵘、手持巨剪的阿阮。
此刻的阿阮,不再是那个带着他们东躲西藏、咬牙硬撑的稳婆师父。她像一尊真正的神只,冷漠地俯瞰着这片即将被她亲手终结的牢狱。
她挥动了龙剪。
没有对准任何实体,只是对着这片空间的“存在”本身,轻轻一剪。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什么东西从根本上断裂的声响,传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众人脚下的地面,头顶的岩壁,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开始如同摔碎的镜子般,出现无数裂痕,然后迅速崩塌、分解!
龙狱,这个囚禁了龙怨、也埋葬了温柔母魂的地方,正在被阿阮以新生的真龙之力,连同那最终的“愧之金锁”封印一起,从现实层面强行“剪除”、重塑!
耀眼的白光吞没了一切。
当光芒散去,众人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阴暗压抑的龙狱之中,而是站在了柳河屯外,那片荒废的河滩上。
头顶是久违的、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脚下是湿润的泥土和枯草。不远处,那口早已废弃的锁龙井,井口依旧被浓郁的黑气笼罩,但那种令人心悸的波动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平静。
阿阮缓缓从半空中落下,周身的龙鳞和龙角如同幻影般渐渐隐去,手中的命脉龙剪也缩小,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的掌心。她恢复了平常的样貌,只是脸色依旧苍白,那双眼睛里的金色褪去,却比以往更加深邃,仿佛承载了太多东西。
她站在那里,望着那口井,久久没有说话。
母亲用命换来的平衡,她接手了。
这条路,从今天起,得她自己往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