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庭外的对峙并未持续太久。马面阴神似乎无意与一个心已如死灰、且质疑天道规则的生魂过多纠缠。对于阴司而言,执行既定的法则,清算明确的孽债,才是其职责所在。
沉重的威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审判庭内惊堂木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另一个模糊亡魂凄厉的辩解与求饶声,以及铁链拖拽的哗啦声。阴司的审判,仍在继续,并未因门外的小插曲而停止。
江景辞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刚才与阴神威压的短暂对抗,似乎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心力。他眼中的偏执与冰冷渐渐褪去,重新变回那片深不见底的虚无,甚至比之前更加空洞。他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进行了一场无意义的消耗。
江凌雪走上前,想要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却被他轻轻避开。
“走吧。”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他不再看那扇审判庭的大门,转身,沿着来时的路,默然离去。背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拉出一道漫长而孤寂的影子。
回程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江凌雪的心却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哥哥在马面面前那番看似强硬、实则绝望的表现,以及他最后那句关于“她”的未尽之语,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而更让她揪心的,是林诗语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刀痕。那不是意外,不是画架划伤,那是清醒的、重复的自我伤害!诗语到底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需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宣泄或麻痹自己?
将江景辞送回公司后,江凌雪再也按捺不住。她直接驱车再次来到林诗语的学校,这一次,她没有提前打电话,径直去了宿舍。
敲门后,开门的是林诗语的室友,看到江凌雪,愣了一下,说道:“凌雪姐?诗语她……刚去校医院换药了。”
换药?江凌雪的心猛地一沉。她道了声谢,立刻转身赶往校医院。
在校医院走廊尽头的处置室门口,她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林诗语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袖子挽到了手肘以上。一位年轻的女校医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她手臂上的伤口消毒、上药。那原本只是惊鸿一瞥的伤痕,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江凌雪眼前——
从手腕上方一直延伸到肘部内侧,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旧不一的刀割痕迹!有些很深,皮肉外翻,刚刚结痂;有些是浅白色的旧疤;还有几道新鲜的、红肿的划痕,显然是最近才添上的。密密麻麻,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像是一幅绝望者刻下的、无人能懂的痛苦图腾。
女校医一边处理,一边忍不住低声劝道:“同学,你这……真的不能再这样了。有什么困难可以跟老师说,跟朋友说,心理疏导也可以帮你……”
林诗语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看不清表情。她只是沉默着,一动不动,任由校医处理伤口,仿佛那具身体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江凌雪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哭出声。她终于亲眼证实了最坏的猜测。那些伤痕,比想象中更多,更严重。
她看着诗语那单薄而沉默的背影,看着她手臂上那些无声诉说着巨大痛苦的伤口,只觉得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林诗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目光无意间扫过了门口。
她的视线与江凌雪含泪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一瞬间,林诗语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她像是被火烧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臂,慌乱地将袖子拉下,遮住了那些可怕的伤痕。她站起身,甚至顾不上还没包扎好的伤口,低着头,用一种近乎逃离的速度,从处置室的另一个门口匆匆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江凌雪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逃了。
像一只受了重伤、却拒绝任何帮助的小兽,拖着血淋淋的伤口,仓皇地躲回自己的巢穴,独自舔舐。
江凌雪僵在原地,看着诗语消失的方向,看着校医无奈又担忧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冰冷。
马面在审判庭内清算着阳世的孽债。
而她最好的朋友,却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审判着她自己。
没有人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