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心脏地带,一座曾经辉煌、如今已废弃多年的大型购物中心,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墓,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近半个月来,关于这里的诡异传闻甚嚣尘上。有流浪汉声称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死去的亲人向他招手;有城市探险者录到空荡的商铺里传来清晰的、数钞票和扫码枪的声音;更有人精神恍惚地被发现晕倒在儿童乐园的海洋球池里,醒来后不断尖叫,说有无数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求救电话是商场所在街道的社区工作人员打来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们接到好几次报告了,也报了警,但查不出任何人为的痕迹。可里面……里面确实不对劲!上周我们一个工作人员白天进去检查电路,回来后就高烧不退,一直说胡话,念叨着什么‘它知道我的秘密’、‘它在学我’……”
江凌雪和江景辞站在商场紧闭的、落满灰尘的玻璃大门外。即便是隔着厚重的玻璃,也能感受到里面散发出的、一种混杂着陈旧商业气息与冰冷窥探欲的异常能量。
江凌雪手中的特制罗盘,指针在靠近商场的瞬间就如同失控般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商场内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这能量并非单一的怨念或悲伤,而是充满了“模仿”、“窥视”与“制造恐惧”的特性,如同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贪婪地汲取着闯入者的隐私与恐惧。
“是‘魍魉’,”江凌雪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一种极为罕见且狡诈的山精鬼怪,常栖于山林幽壑,但也会依附于人气散尽、却又残留着强烈欲望印记的人造建筑。它没有固定形态,擅长窥探人心,模仿人形、人声,制造幻境,放大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私密。它以‘惊惧’和‘隐私’为食。”
她说着,极其担忧地看向身旁的江景辞。魍魉鬼的能力,对于此刻内心充满了不愿为人知的伤痛、愤怒和混乱的哥哥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它就像一面扭曲的放大镜,会将他所有隐藏的情绪赤裸裸地揭露、放大,甚至加以利用。
江景辞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站在霓虹无法照亮的阴影里,整个人像一尊冰冷坚硬的雕塑。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刺骨。
自从在咖啡馆外,亲眼看到林诗语手上那自残般的掐痕和她脸上无法掩饰的慌乱后,他心中的风暴就再也没有停歇过。
那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的理智。
她在骗他。
她明明在意,却说着最绝情的话。
那她为什么要那样说?是为了看他失控?看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答案。这种失控的、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暴躁易怒到了极点。他感觉自己像个随时会爆裂的容器,里面装满了无处宣泄的愤怒、被欺骗的屈辱、以及……在看到她那苍白脸色和手上伤痕时,那不受控制涌起的、尖锐到让他想毁灭一切的心疼。
这种复杂而剧烈的情绪冲突,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比以前更加沉默,也更加危险,公司里的人见到他无不屏息凝神,生怕一个眼神不对就引爆这座活火山。
“哥,”江凌雪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魍魉鬼无形无质,最擅攻心。它会挖掘你内心最不想面对的东西,然后……模仿、扭曲、放大。你……你一定要……”
“我知道。”江景辞冷冷地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不需要妹妹的提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内心现在是一片多么容易引爆的雷区。他甚至有种自虐般的冲动,想看看这所谓的魍魉鬼,能把他逼到什么地步。
他率先推开那扇沉重的、发出刺耳呻吟的玻璃门,迈入了商场内部那如同巨兽口腔般的黑暗中。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菌和某种冰冷电子设备气息的风扑面而来。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出空旷的中庭、积满灰尘的自动扶梯和两侧黑洞洞的商铺。废弃的塑料模特以各种扭曲的姿势立在橱窗后,像一群沉默的观众。
死寂中,仿佛有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粘稠而冰冷,贴着皮肤,钻进心里。
江凌雪手中的罗盘指针颤抖着,指向中庭上方那一片巨大的、曾经悬挂着华丽吊灯的空旷空间。
突然——
“嗒……嗒……嗒……”
一阵清晰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从前方的某个转角后传来,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江景辞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脚步声……
他太熟悉了。
那是林诗语的脚步声。她走路时,脚跟先着地,带着一点特有的、轻盈又坚定的节奏。
怎么会……
他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望去。
手电光柱扫过,转角处,一个穿着米白色长款羽绒服、围着浅灰色围巾的纤细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身形,那侧脸的轮廓,分明就是林诗语!
她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手机,正慢慢地朝着这边走来,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江景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所有的愤怒、疑惑、还有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心疼,在这一刻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她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