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一座废弃多年的民国戏院,在夜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剥落的墙皮和破损的窗棂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然而,近半个月来,这座死寂的建筑却不时传出幽幽的琵琶声,如泣如诉,婉转凄迷,在寂静的午夜飘出很远。
求救电话是几个胆大的城市探险者打来的,声音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
“我们……我们就是好奇,听说那里闹鬼,昨晚进去了……”领头的是一个叫阿杰的年轻人,此刻在电话那头声音发抖,“一开始真的只是听到琵琶声,觉得挺有感觉的,还录了像。但后来……后来就不对了!”
据他描述,那琵琶声似乎有魔力,听着听着,人就变得恍惚起来,情绪完全被乐声牵动。悲伤时觉得心如刀绞,欢快时又忍不住手舞足蹈,完全不受控制。更可怕的是,他们中的一个同伴,在听到一段极其激昂的旋律时,突然像中了邪一样,眼神空洞,疯狂地用头去撞戏院里腐朽的柱子,拉都拉不住,最后头破血流地昏死过去,现在还在医院,医生查不出原因,只说精神受到了强烈刺激。
“那声音……那声音能操控人的情绪!”阿杰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好像……好像还看到一个穿着旧式旗袍的女人影子,抱着琵琶,坐在二楼的包厢里……”
江凌雪和江景辞站在戏院锈迹斑斑的大门前,夜晚的风吹过,带着一股陈腐的木头和灰尘气味。江凌雪手中的特制罗盘,指针在靠近戏院的瞬间就开始不安地跳动,最终指向戏院内部,那指针的颤动方式,带着一种独特的、音律般的节奏感。
“是‘琵琶鬼’,”江凌雪蹙起眉头,感受着空气中那无形无质,却丝丝缕缕试图往人耳朵里钻、往心里渗透的阴性能量,“一种很少见,但极其难缠的灵体。多以生前执着于音律,或因音乐含怨而死的女性所化。其琵琶声能直接扰动生灵的情绪,放大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直至……崩溃。”
她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景辞。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鬼物,对于此刻心神不宁、情绪极不稳定的哥哥来说,危险性不言而喻。
江景辞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外面套着长款大衣,站在荒草蔓生的戏院前,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去听妹妹的分析,深邃的目光落在戏院那黑洞洞的入口,仿佛能穿透那一片黑暗,看到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状态比之前更加糟糕。
“不喜欢了”那三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在他脑海里燃烧。随之而来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愈演愈烈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暴戾和烦躁。他变得易怒,在公司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都可能引来他冰冷的斥责,让整个楼层噤若寒蝉。他睡眠极差,眼底经常带着血丝,周身的气压低得能让空气凝固。
他几乎是以一种自毁般的姿态投入到工作和这些灵异事件中,试图用极致的疲惫和危险来麻痹自己,但效果甚微。那根名为“林诗语”的刺,已经深深扎进他心里,化脓,溃烂,让他痛苦不堪,也让他的脾气一点就着。
“哥,”江凌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琵琶鬼的攻击无形无质,直接针对心神。你……你最近状态不好,一定要紧守灵台,千万别被它的乐声带动情绪!”
江景辞终于动了动,他侧过头,瞥了妹妹一眼,眼神里是冰封的荒漠和一丝不耐烦:“管好你自己。”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关心和提醒,那只会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和狼狈。
两人推开沉重、发出刺耳吱呀声的戏院大门,走了进去。
内部空间极大,观众席的座椅大多腐朽破损,蒙着厚厚的灰尘。舞台上的幕布破烂不堪,垂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
死寂。
一片死寂。
但江凌雪手中的罗盘指针却颤抖得更加厉害。
突然——
“铮……”
一声清脆的琵琶弦音,毫无预兆地在空旷的戏院里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死寂,也瞬间揪住了人的心脏!
紧接着,婉转凄凉的旋律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那乐声极其美妙,带着古韵,却又透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哀怨与不甘。它并不响亮,却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脑海,撩动着内心最细微的情绪纤维。
江凌雪立刻默念静心咒,抵御着乐声的侵蚀。
而江景辞,在那乐声入耳的瞬间,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那哀怨的旋律,仿佛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被拒绝的屈辱、无处宣泄的愤怒、还有那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藏于暴躁之下的……受伤感。
他感觉胸口一阵发闷,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毁灭的欲望再次蠢蠢欲动。
乐声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带着一种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气,挑动着人的神经,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亢奋。
江景辞的呼吸也随之变得粗重,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昏暗的观众席和舞台,仿佛要将那藏头露尾的弹奏者揪出来,碾碎那该死的琵琶!
“出来!”他低吼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戏院里激起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压抑不住的暴躁。
乐声戛然而止。
戏院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下一秒,二楼的某个包厢阴影里,一个模糊的、穿着暗红色绣花旗袍、怀抱琵琶的女子身影,缓缓浮现。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搭在琴弦上。
然后,她抬起了头。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惨白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了下方的江景辞。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