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凡几乎是嘶喊着踏出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灵魂仿佛要被无形巨浪从躯壳里硬生生剥离!小七四肢死死钉在地面,锋利的爪子在坚硬的石板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柔韧的身躯伏低如弦上月,脊背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碧蓝色的瞳孔死死锁定符文核心点,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铁山喉咙里滚出困兽般的咆哮,那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岩浆在奔涌。他沉如古石的脊背深深低俯,肌肉虬结,仿佛要将整座回廊的重量都扛在肩上,对着最后一步那处被冷月耗尽心血推演而出的空间褶点,悍然撞去!那褶点,正散发着能冻结灵魂的冰寒气息。
一百零八!
嗡——
铁山身体撞击处,空气瞬间沸腾起来!几乎无法视见的涟漪波纹像被巨石砸中的冰湖般层层扩散,带着令人心悸的嗡鸣。小七绷紧的身躯在这一瞬间化作离弦之箭,凌空弹射而起!那道突破极限的红光,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如同撕裂无尽暗狱的闪电,精准无比地直刺向波纹最中心。它小小的身躯爆发出刺目的赤红光晕,光中竟凝聚出一个旋转不止、火焰构成的远古印记——那是它血脉深处沉睡的力量。前爪探出,空间的壁垒发出一阵类似水晶不堪重负即将皲裂的悲鸣,那声音,是空间破碎的痛苦,也是挣脱束缚的释然。
吱————!
尖锐到能刺穿耳膜、撕裂灵魂的噪音在走廊中疯狂激荡开来!时间碎片如琉璃般迸射,断裂的规则若隐若现,无尽的循环残影瞬间喷涌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金凡、铁山和昏迷的冷月尽数吞噬、包裹!下一秒,那冰冷如死寂的压迫感,如同镜面般轰然破碎!
一切归于沉寂。
一股混合着湿润霉味和微尘的气息猛然钻入鼻腔,冲散了回廊中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死寂。金凡重重摔落在地,手掌撑着冰冷滑腻的地面,指尖触到的是带着霉味的泥土与干草。他猛地撑起身体,一阵剧烈的咳嗽让胸腔如同要炸开般疼痛。甩开额前被冷汗浸透粘住的头发,急切地张望四周,心脏狂跳不止。
幽暗、漫长、符文点缀的死寂回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而简陋的房间。头顶是低矮、简陋的木质房梁,蛛网密布,粗劣的接合榫卯间堆积的厚厚灰垢清晰可见,几缕蛛网从梁上垂落,在穿堂风中微微晃动。斑驳粗糙的泥灰墙壁环绕四周,糊着早已褪色发黄的壁纸,不少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灰黑的泥坯。墙壁上还张贴着几张告示残片,纸页早已霉点密布,内容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些许褪色的朱砂字迹。一面褪色严重的粗麻布帘挂在简陋的门框上,被穿堂风带起一角,门外隐约传来遥远的市井喧哗之声——说话声、孩童的嬉闹声、车轮滚过粗粝路面的辘辘声,还有小贩的吆喝声,那是真实的、粗糙的、充满了烟火气的人间喧嚣。
一只温热湿润的舌头急切地舔舐着金凡撑在地面上的手背。他心中一暖,转过脸,对上小七圆溜溜的湛蓝色大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激战后残余的疲累,更有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光辉,如同深蓝海面上跳跃的粼粼晨光,一闪一闪。
“成了……我们真的成了!”金凡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用力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心脏却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在他旁边,铁山庞大的身躯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冷月放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冷月苍白的脸微微仰靠着铁山坚实如磐石的肌肉,与铁山黝黑粗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呼吸急促而凌乱,那双总是冷静如同冰封湖面的双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一丝未干的泪痕。铁山用粗厚如老树皮的手指,轻轻拂开遮在她额前冰冷湿粘的几缕褐色发丝,动作笨拙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珍视。
“……小七……”冷月的唇微微翕动,声音气若游丝,眼皮却像有千斤重,轻轻颤抖着,如同努力破茧挣脱蚕缚的蝶翼,“你的空间节点感知力……终于……找到那时间断点了吗?”尽管虚弱,她的声音里却带着一抹如释重负的微光。
小七从金凡身边轻盈跃回,蹭到冷月手边,“吱”一声欢快地回应,像是在回答“是”。它细长而柔美的赤红色尾巴如胜利的旗帜般高高竖起,轻轻摇动,并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扫了扫冷月的脸颊,然后用鼻尖蹭了蹭冷月那只曾握过古卷、描绘过法则刻痕的手。灵狐的细长尾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冷月细瘦的手腕,那温暖皮毛传递过来的细微暖意,真实而安心。
金凡深深吸气,劫后余生的欣喜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又很快被心中残存的悸动冲淡。那股被无限走廊禁锢的记忆洪流,此刻带着令人微痛的迟滞感,正一点点倒灌回脑海。每一次徒劳的冲击,每一次被冰冷时间泥沼冲刷得模糊不堪的画面碎片,都争先恐后地填补上来。尤其是最后一步之前,冷月眼中神采骤然黯淡、几乎要魂飞魄散的那一幕,清晰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滚烫地印在他的心脏上,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他转头看向倚靠在墙角的冷月,那张苍白的小脸,深陷的眼窝,即使苏醒也遮掩不住的浓浓疲惫,让金凡的心猛地一揪。是冷月的智慧,如黑暗中的灯塔,指引他们推演时间规则的倒流命脉;是小七燃烧血脉,以远古印记撕裂空间壁垒;亦是铁山,以如山的身躯,为他们扛起了最后冲锋的重担。缺一不可。
金凡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扇隔绝了回廊幻境与现实的粗布帘幕上。帘外,真实世界的喧扰依旧——车轮滚动在粗粝路面的“轱辘”声,小贩高声的叫卖,妇人的低语,孩子清脆的哭闹……一切都那么鲜活。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在冰冷走廊地面上攀爬时的刺骨寒意。
然而,这破败的空间却也如同凝固的死水,一股难以名状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上。金凡眼底那点因为劫后余生刚刚升腾起的光芒,仿佛风中残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冷风扫过,微微摇曳,忽明忽暗,最终竟被更深邃的阴影悄然吞没。在无尽回廊里,那种被时间一点点啃噬、凌迟的冰冷触感,似乎正从指尖缝隙悄然倒爬回来,冰冷,执着,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一点点爬上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