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阳城东门外,晨雾才散,街巷便已喧嚷起来。车马轰鸣,商贩吆喝,香料、布匹、铁器的气息交杂在空气中。
田勇带着年近十八的儿子田柏川,正巡着泰祥帮名下的几条街巷,挨家挨户收取铺面租金。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田勇身形魁梧,气质老练,行走之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田柏川一袭剪裁合体的青色长衫,眉眼间几分像他继母金玉溪,举止干练,眼神机灵。
“柏川。”田勇边走边问,“你娘今早叫你去账房,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田柏川抿唇一笑:“爹,娘在给我讲为商之道,我都听得出老茧了。”
“哦?何为为商之道,娘是怎么说的?”田勇眼中闪过一抹兴趣。
“商之道,在乎一个‘利’字。”田柏川回道,“经商者逐利无可厚非,但取利须守本。若只顾己利,不顾他人,那不过是小商小贩;若能让己利与人利同在,那才算得上大商。若他人有利而己无利,那便不成其为商;而若以损人之利成己之利,则为奸商,虽能一时得利,却绝非长久之道。”
他略顿片刻,环顾四周熙攘的街市,缓缓道:“世间财如流水,取之有道。取水太急,利少难满;截流独占,迟早反噬。若我有利而客无利,客必不存;我利大而客利小,客也不会长久;若只图让客有利而己无利,那就如同无根之木,终究难久。唯有客我相当,互为倚靠,才能生意长青......钱只是利器,不是本心。生意以银钱为度,终会失衡。真正的商道,不在一时得失,而在能否赢得人心,赢得信誉。利,是人心所聚;失,是人心所散。人心在,生意在;人心亡,生意亡;以人心逐利,以利驱人心.....”
田勇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这既是为商之道,也是交友之道。”
田柏川又补了一句,嘴角带着一丝狡黠:“不过,爹,娘这些话更像是大道理。谁的格局都不见得比谁大多少,为商说到底还是个‘利’字,如何做到把利己的心思藏在利人的外衣下。能让对方有利可图,那才是手段。若只顾利己,迟早被人反制;若能在利己中藏利人,那才是真本事。”
田勇“呵”地笑出声来,眼神带着几分赞许:“你小子,还真有几分见识。那你说——眼前这家拖了三个月布庄的租金,我们该怎么办?”
田柏川眯了眯眼,语气冷了几分:“老规矩,先笑脸催一回,不行,就请他们去帮里喝茶。做生意不能只讲情面,我上回心软,给那个铁匠免了半年租,他却卷铺子连夜跑路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田勇点了点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是长大了。”在儿子身上,他似乎隐约看到了金玉溪的影子。
金玉溪在帮内素有“铁娘子”之称,打理着泰祥帮的大半产业,尤其在对付这些拖欠租金的店主时,手段又狠又稳。她教育田柏川极为严格,经常言传身教。再加上田勇与张虎这些老江湖在旁点拨,田柏川自小耳濡目染,如今已显出几分少年商贾的锋芒。
父子正说着,街角传来阵阵香料的味道——辛辣、醇厚,夹杂着几分异域风情,引得不少行人驻足。
田柏川鼻翼一动,眼神顿时亮了:“爹,最近城里的域外香料特别火!咱们要不要也做一做?卖香料的商铺不多,我算过账呢——这行当的利润足有八成!”
他说到这里,眼神里闪着野心与兴奋。
田勇脚步微顿,抬眼看着街角那间香料铺。那里人声鼎沸,买卖兴隆,一包包异域香料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他沉吟片刻,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笑意里带着几分考量:
“有想法是好事,但做生意不光是看利润。香料好卖,可一旦渠道不稳,就可能血本无归。你娘懂账,但行路要靠人。”
他顿了顿,笑道:“这样吧,你去找你詹明哥哥商量。毕竟域外商人的路子他最熟,到时候你们合伙干。做大生意,靠的不是一时的眼光,而是长久的合作。记住了——‘独利则孤,互利则久’。”
“可是——”田柏川皱了皱眉,“詹明哥对香料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喜欢上山采药,还整天念叨着要找八百年药龄以上的药材。前几天他还去洞灵草阁请教那个神彰猪,问人家怎么辨认稀有药材。”
“八百年以上的药材?”田勇忍不住摇头,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哪有那么容易找的。詹明要是不行,你去找高禄叔叔,或者张虎叔叔帮你,就当是练练手。”
“对了爹——”田柏川忽然想起,“咱们仓库里是不是还有一株五百年药龄的药材?真是以前李长老采到的?娘还说当初,我的名字还是他取的呢,咱们帮内有这样的能人?”
“嗯,不止你,你妹妹的名字也是他赐的。”田勇脸上闪过一丝怀念,“李长老是个采药的好手,他离去寻仙门之路,可这一路凶险,希望他平安......若有机会,再见到他,恐怕……猴年马月——”
话音未落,田勇整个人顿住,目光直直望向街口。
街上车辚辚,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高楼飞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人潮之中,一个背着铁锅的男子缓缓走来,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田勇,扬手招呼。
田勇愣了片刻,眼睛瞪得溜圆:“李……李长老?!”
“好久不见,田勇帮主。”男子微笑着回应,此人正是李骏。
田柏川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背着铁锅的年轻人——爹爹口中的“长老”,怎么像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青年?
事实上,二十年过去,田勇鬓角已染霜,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而李骏,却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模样。骨龄虽四十余,却已筑基有成,又修炼了玄雷涅体经第三层,寿元堪比结丹修士,容颜自然未改。
“走,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帮里坐坐!”田勇压抑着激动,拉住李骏的手,往泰祥帮走去,生怕他跑路了。
李骏却低声提醒:“先别声张,我也是刚到此地。”
于是,三人在人潮间穿过,悄悄回到了泰祥帮的大院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