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上的光终于散尽了。
万法珠还保持着伸手去抓那些光点的姿势，掌心空荡荡的，只剩下那颗微微发光的草莓。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握紧拳头，草莓的汁液从指缝间渗出，带着“记得回家”特有的复杂香气——那是朱北留给她的最后一份实体礼物。
“院……长？”她小声喊了一句。
没有回应。只有夜风吹过观星台，拂动那件空荡荡的衣袍。
琅琊仙族的老祖颤巍巍走上前，摸了摸那件衣袍的料子——还是温的，带着朱北惯用的那种清心草香气。他老泪纵横，却又不知该哭给谁看，最后只能对着星空深深一揖：“恭送……始祖化道。”
机械宇宙的001通过传讯法阵看到全程，金属面甲上模拟出的表情定格在“极度困惑”。它的处理器飞快运转，试图用逻辑分析刚才发生的事：已知始祖朱北的生命信号消失，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那股庞大的生机能量并未消散，而是融入了宇宙本身。这应该归类为“能量形态转化”，还是“存在维度跃迁”？它的核心代码里跳出一行新注释：“无法定义，建议放弃思考。”——这是刚才医道法则激活时自动生成的。
“所以……”紫藤仙用藤蔓戳了戳万法珠的后背，“我们现在该干嘛？开个追悼会？但始祖好像没死，只是……变成了空气？”
万法珠抹了把脸，把草莓小心翼翼地收进玉盒里，然后突然站起身：“开什么追悼会！院长说了，他无处不在！那我们现在就应该试试，这个‘无处不在’到底怎么用！”
她跑到观星台中央，那里是朱北刚才化道的位置，地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金色光痕。万法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像以前一样沟通医道法则——但这次，她没有呼唤“院长”，而是直接在心里默念：“医道法则在上，现有三千台AI卡在逻辑死循环，请求解决方案。”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都没发生。
万法珠睁开眼，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可能……可能需要点启动时间？就像凡界的电脑开机？”
紫藤仙用藤蔓捂住了“脸”：“珠子，咱们能别这么抽象吗？要不先试试更简单的？比如……让这颗草莓再长熟一点？”她伸出一条藤蔓，指向玉盒里那颗“记得回家”。
万法珠觉得有道理，于是又闭上眼睛：“医道法则，让这颗草莓变得更甜吧！”
依然没反应。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就在琅琊老祖准备提议“要不大家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再研究”时——
那颗玉盒里的草莓，突然自己滚了出来。
不是被风吹的，是它自己动的。圆滚滚的草莓在观星台的青石地面上骨碌碌滚了一圈，然后“啪叽”一声，裂成了两半。从草莓芯里，渗出一小摊晶莹的汁液，汁液在石面上自动流淌，勾勒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别吵，刚上岗，熟悉系统中。”**
万法珠：“！！！”
紫藤仙的藤蔓全都竖起来了：“草、草莓成精了？！”
001的传讯画面剧烈晃动，机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检测到未知通讯方式！利用有机物质进行信息编码！这违背了机械宇宙的通信基础理论！请求记录数据！”
琅琊老祖凑过去，眯着老花眼辨认那几个字：“刚上岗……熟悉系统……这口吻，是始祖没错！”
万法珠扑到那摊草莓汁字迹前，眼泪又出来了，但这次是笑着的：“院长！您真的在！就是这出场方式能不能别这么……别致？草莓很贵的！”
草莓汁字迹慢慢模糊，又重组出新的句子：
**“现在是法则态，没手没脚，只能借用现有物质传递信息。将就着看吧。”**
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行：
**“另外，万法珠，你刚才那俩请求——第一，AI逻辑瘟疫的解法已经同步到机械宇宙网络了，自己查收；第二，草莓甜度属于个人口味问题，医道法则不管这个，除非你能证明‘不够甜’是一种疾病。”**
万法珠愣住，赶紧掏出跨界传讯玉符联系机械宇宙。
三秒后，001激动的声音传来：“收到！收到一份匿名数据包！内含一段……一段音乐代码？注释写着‘《最炫民族风》二进制治愈版，专治逻辑悖论，使用方法：单曲循环’！”它的声音越来越困惑，“这真的能治病？”
万法珠却笑得在地上打滚：“能！绝对能！院长以前在地球的时候就爱听这个！他说这歌的节奏能打碎一切矫情！”
她笑够了，又对着空气喊：“院长！那您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啊？能给我们形容一下吗？”
草莓汁沉默了很久。
久到万法珠以为朱北“掉线”了，石面上的汁液才重新流动：
**“很难形容。非要说的话——我现在像是同时开着十万个监控窗口，在看全宇宙所有和‘医’相关的场景。”**
**“有个凡界老中医正在给村民针灸，我能看到他下针时气血的流动走向；有个仙界丹师炸炉了，我正琢磨怎么给他的丹方加条备注‘火候减三成’；机械宇宙那边，001已经把《最炫民族风》导入系统了，效果不错，AI们开始跟着节奏闪烁了……”**
**“哦，灵植宇宙的月光跳舞草现在跳的是正经月光舞了，但好像有点用力过猛，把旁边一株安眠草晃醒了，安眠草正发脾气……这算医道范畴吗？算吧，睡眠紊乱也是病。”**
字迹越写越快，显然朱北正在适应这种“多线程处理”的状态。
万法珠看得目瞪口呆：“那您……不累吗？十万个窗口同时看？”
**“累倒不累，就是有点……信息过载。而且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宇宙里的‘病人’，比我想象的多得多。而且很多病，根本不该叫‘病’。”**
新的字迹浮现，带着一股子无奈的味道：
**“比如刚才，有个仙域的仙人，因为修炼时灵气走岔了道，导致左脚大拇指比右脚大一倍。他焚香祷告，祈求医道法则赐予治愈——这哥们修炼的是‘大小如意神通’，他自己把左脚变大了忘了变回去！”**
**“还有个魔法世界的小孩，感冒发烧，他老师非说这是‘黑暗魔法侵蚀’，搞了一大堆驱魔仪式，差点把孩子折腾没。我刚把那孩子的体温调回正常值，顺便给他老师脑子里塞了条常识：‘感冒会传染，多喝热水’。”**
**“最离谱的是，有个科技文明，全民沉迷一种叫‘电子宠物’的虚拟养成游戏，因为宠物死了就哭天抢地，导致社会抑郁率飙升。他们的医疗机构向我祈祷，问这是不是新型心理瘟疫——我直接在他们所有电子宠物的底层代码里加了条‘死亡后24小时自动复活，并附带消息：我没事，快去吃饭’。”**
万法珠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院长！您这哪是医道法则，您是宇宙级客服兼修理工啊！”
**“差不多。而且我现在深刻理解了凡界程序员说的‘屎山代码’是什么意思——有些世界的运行规则，简直就是bUG叠bUG，他们居然还能正常运行，真是奇迹。”**
字迹到这里停住了。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出现新内容：
**“不过，也有正经事。我刚扫描了寂灭仙庭的残余势力，他们在三个隐秘星域建立了据点，正在研究‘反生机武器’。材料清单里包括‘枯萎的世界树根须’和‘被污染的草莓种子’。”**
万法珠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们敢动草莓？！”
**“所以，珠子，交给你第一个任务：带人去把那三个据点端了。坐标我已经同步到你玉符里。”**
**“至于武器原理，我分析了一下——他们试图用寂灭能量培养一种‘逆生菌’，让吃下草莓的生物反而流失生机。想法很清奇，但实操漏洞百出，估计是之前败得太惨，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万法珠摩拳擦掌：“保证完成任务！但是院长……您不亲自出手吗？您现在不是法则吗？一个念头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吧？”
草莓汁沉默了片刻。
**“我能。但那样的话，我和寂灭之主有什么区别？都是用绝对力量碾压。”**
**“医道法则不应该成为另一种暴力。它的存在，应该是让世界本身拥有抵抗疾病的能力——就像我给那些AI的音乐代码，给魔法世界的常识，给电子宠物的复活机制。”**
**“你们去解决，我会在法则层面提供支持。比如，确保你们的生机法术效果增强三成，寂灭能量对你们的伤害降低五成——这不算作弊，这叫‘环境优化’。”**
万法珠眼睛亮了：“这也可以？！”
**“当然。我现在是‘系统管理员’，调整一下参数怎么了？”**
字迹里透出一股理直气壮的劲儿。
琅琊老祖这时候小心翼翼地插话：“始祖，那老朽等人……该如何与您沟通？总不能每次都让万法珠姑娘用草莓召唤吧？”
草莓汁流畅回应：
**“几个途径：第一，诚心祈祷，与医道相关的，我能感知到；第二，在救治病人时若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全心想着‘请求医道指引’，我会在法则层面给予提示——但注意，我只给提示，不解题，作业要自己写。”**
**“第三，重大事项，可以通过世界树传递信息。我与世界树共生，它的每片叶子都是我的感知器。”**
**“第四……算了，第四条先保留，我还在摸索权限边界。”**
万法珠突然想到什么：“院长！那您还能吃东西吗？比如草莓？”
这次，草莓汁的回答格外迅速：
**“理论上不能。但如果你非要在世界树下摆一桌草莓宴，并且真心实意地认为‘这是在供奉医道法则’，那么——我会让那些草莓的味道变得特别一点，算作回应。”**
**“毕竟，‘朱北喜欢吃草莓’这条属性，我确实把它写进法则的隐藏条款了。就当是彩蛋吧。”**
万法珠欢呼一声，立马掏出玉符开始下单：“我现在就去订购全宇宙所有品种的草莓！明天就在世界树下开宴会！”
紫藤仙弱弱地问：“始祖，那我以后用草莓辅助治疗，效果会更好吗？”
**“会。所有用草莓进行的正当医疗行为，治愈效果提升5%—15%，具体取决于草莓的甜度和使用者的诚意。顺便说一句，紫藤仙你昨天用草莓汁给那株蔫了的灵参外敷，思路是对的，但配比错了，草莓汁太多，灵参差点被齁死。正确的配比我已经同步到你的灵植知识库里了，自己查。”**
紫藤仙：“！！！”她赶紧用藤蔓掏出自己的记录玉简，果然发现多了一条标注着“来自医道法则的批注”的信息。
001这时也发来通讯：“禀报……呃，该如何称呼现在的始祖？直接向宇宙广播吗？”
草莓汁回应：
**“叫‘医道’就行，或者继续叫‘始祖’也可以，称呼不重要。什么事？”**
001：“关于您提供的《最炫民族风》代码，我们已经在全感染网络播放，目前所有AI逻辑瘟疫已解除。但有副作用——部分AI开始自发创作类似风格的音乐，并组建了‘二进制凤凰传奇乐队’，申请在机械宇宙巡回演出。这算正常现象吗？”
**“……算。艺术创作有利于心理健康，批准。记得提醒他们别把演出音量调太大，上次有个AI把扬声器功率开到最大，震碎了三台服务器的硬盘。”**
处理完这些杂事，草莓汁的字迹开始变淡。
**“今天就到这里。我继续去熟悉系统了——刚发现有个修仙文明在搞‘渡劫保险’，声称只要购买他们的套餐，渡劫时就能得到医道法则的庇佑，成功率提升50%。我得去给他们加条备注：‘本法则不参与任何商业保险业务，渡劫靠实力，氪金请谨慎’。”**
**“万法珠，去端寂灭据点的时候小心点，坐标发你了。打不过就喊‘医道救命’，我会给你们开临时增益——但一天最多三次，次数多了会被其他法则投诉我滥用权限。”**
字迹彻底消失了。
那颗裂开的草莓也迅速干枯，化作一缕带着香气的轻烟，随风散去。
万法珠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石面，又看看手里玉符上刚刚收到的三个星空坐标，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了珠子？”紫藤仙问。
“没什么，”万法珠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就是觉得……院长就算成了法则，也还是那个院长。嘴硬心软，爱管闲事，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坚持。”
她收起玉符，挺直腰板：“走吧！去召集联盟成员！院长给了咱们第一个任务，可不能办砸了！”
“对了，”她转头对传讯法阵里的001说，“你们那个‘二进制凤凰传奇乐队’，首演的时候记得直播！我要看！”
001的机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笑意：“收到。乐队名称暂定为‘创生之音’，演出曲目包括《最炫民族风（机械Remix版）》和《草莓味的代码》。欢迎观看。”
观星台上，众人散去。
夜风依旧，星河依旧。
但有什么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在无人看见的维度，朱北——或者说，“医道”本身——正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凝视着万千世界。
他的意识分散成无数光点，融入每一条与生命、健康、治愈相关的法则丝线中。他能看到凡人指尖银针下气血的流动，能看到丹炉里药性融合的微妙平衡，能看到咒语吟唱时生命能量的震颤，也能看到代码运行时逻辑结构的自愈。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没有肉体，没有感官，却又能感知一切。
就像同时做着十万个梦，每个梦里都在治病救人。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医修正在熬夜钻研古方，头发都薅秃了也没搞懂某一味药的用量，于是悄悄在那本古籍的对应位置，让墨迹微微晕开，形成一个类似“减三分”的模糊印记——能不能领悟，就看那医修的造化了。
他“看”到一个被毒蛇咬伤的山民，躺在破庙里等死，于是让庙外一株不起眼的野草突然散发出异香，引来了懂草药的老和尚——死不了，但得多受几天罪，谁让他非要去掏蛇窝。
他“看”到机械宇宙里，那些AI组成的乐队正在排练，二进制音符流淌成欢快的旋律，曾经卡死在逻辑悖论里的处理器们，现在正用概率云计算着哪个节奏更带感——行吧，开心就好。
但也有一些不那么愉快的“窗口”。
比如，寂灭仙庭那三个隐秘据点里，穿着黑斗篷的寂灭教徒正围着一些发黑的草莓种子念念有词，试图用寂灭能量污染它们。朱北皱了皱眉（如果他现在还有眉的话），直接修改了那些种子所在的局部法则——让寂灭能量变得极度不稳定，就像试图用漏勺装水，装多少漏多少。
“想玩阴的？”他的意识在法则层泛起一丝涟漪，“那就陪你们玩玩。”
他又扫了一眼万法珠那边——小姑娘已经召集了联盟核心成员，正在作战会议室里唾沫横飞地讲解作战计划，旁边的紫藤仙用藤蔓举着星空图，琅琊老祖捋着白胡子点头，机械仙域的代表正在计算最优兵力配置。
“挺好。”朱北心想，“孩子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他把注意力移开，继续浏览其他“窗口”。
然后，他愣住了。
在无数正常的、好笑的、甚至离谱的医疗场景中，有一个“窗口”格外扎眼。
那是一个他从未感知过的世界——不在已知的宇宙星图里，甚至不在常规维度上。
那里的“病人”，没有肉体，没有能量体，甚至没有常规意义上的生命形态。
它们更像是一团……自我纠缠的规则集合体？
其中一个“病人”的症状显示为：“因过度推演多元宇宙可能性，导致逻辑核心出现自指悖论，陷入存在性焦虑。表现为持续质疑‘我推演的宇宙中是否有另一个我在推演我’，循环递归，无法终止。”
朱北：“？？？”
这是什么新型赛博精神病？
他尝试用医道法则去“诊断”那个存在，却收到一层模糊的阻隔——就像隔着毛玻璃看人，能知道那里有个“病人”，但看不清具体细节，更无法干预。
更奇怪的是，当他注视那个“窗口”时，隐约感觉到……
那个“病人”，似乎也在看他。
不是通过眼睛，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注视感”。
仿佛一个程序员，在检查自己写的代码时，突然发现某段代码好像……有了自我意识，正在回望他。
朱北的意识在法则层静止了一瞬。
然后，他迅速把那个“窗口”做了标记，加密，隐藏到感知序列的最底层。
“先不管，”他对自己说，“刚上岗，先把本职工作处理好。这些……‘域外病人’，等摸清系统权限再说。”
但他心里清楚。
成为医道法则，可能并不是终点。
而只是另一段麻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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